《艳鬼压床》 鬼真的闹鬼了 蒲早觉得家里有点不对劲。 房间里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时听到脚步声和像是低声说话的动静,有时随手放的东西一回头却发现改变了位置。 如果不是为了克服……医生说那叫什么来着……对,逆行性遗忘,她从医院回家后认真把房子查看过一遍,她几乎要怀疑她是忘了自己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室友。 没有,家里很空。既没有人,也没有主动串门的小动物光临。 那就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再加上睡眠不好,导致现实感稀薄,记性变差,还出现了轻微的幻听? 嗯,能解释得通。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诡异的事情。 她已经连续好几晚被鬼压床了。 睡梦中意识突然清醒,拼命挣扎也无法动弹,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鬼压床倒也没什么稀奇,但她这连续几晚的鬼压床几乎都是跟在同一个梦境之后。梦不太真切,也没有具体的故事和场景。只隐约感觉有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挨着她的身体,男人很安静,偶尔说几句话,也听不清楚内容,模糊的语句里似是夹杂着无限的哀痛,几乎像是在哭泣。 这些再加上前面的不对劲,怎么想都有点像是……闹鬼的意思。 蒲早走进书房,打开电脑。 她忽然想起出院那天,她在路边停下买东西,在超市门口摆摊算命的一个阿婆在同时出来的几个人里单盯着她,喊她过去卜上一卦。她一向不信这些,摆摆手拒绝了。现在想来,莫非那阿婆真有天眼,看出了她即将被鬼缠身…… 啊,怎么可能。唯物主义者的世界里哪有神神鬼鬼。 不可能,不可能。 蒲早看着电脑上的空白文档,托着胀痛发晕的脑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医生说因为外力撞击导致的逆行性遗忘大部分都能自动康复。没想到最先康复的是记起了有作业要写。 蒲早叹了口气。 大龄青年上学不容易,小三十的人了,重新回到学校,应付作业和考试,本就脑力不足。又碰巧倒霉受了伤,身体不适,神经衰弱,疑神疑鬼也正常。 没什么食欲,热了杯牛奶算是解决了晚饭。 去洗澡。蒲早把发圈拆下来放在桌上。她刚要转身,又停了下来,从笔筒里拿了只记号笔,在发圈边缘处的桌面上点了个小小的黑点。 从浴室出来。蒲早披着浴衣走去桌边查看。 黑点安静地躺在桌面上。 发圈不见了。 蒲早后背一凉。 她迅速系好浴衣的带子,弓身看桌子下面。 窗子开着,可能有风把发圈吹到地上去了。 没有。 蒲早站起身,瞥到桌面一角的小收纳盒。 她拿起收纳盒里最上面那只黑色的发圈。发圈卷曲着,上面沾着一根断掉的头发。 分明就是她刚才放在桌上的那个。 真的闹鬼了? 不不,有坏人潜入才是更合理的猜测。 蒲早环顾四周,她急步走到墙边,拿起架子上的红酒瓶,悄悄走到卧室门口。 有史以来的鬼故事里,鬼缠上人要么是为了吸阳气要么是讨口吃喝,说起来都是为了生存;害人的话,也多是冤有头债有主的复仇。不像人,愤怒、怨恨、嫉妒、贪婪……甚至毫无来由的恶意都能成为行凶的理由。相比起来,还是人更可怕一些。 蒲早后背贴着墙壁,小心地按开门把手,然后猛地一脚把门踢开。她退回墙边,侧耳听了下,里面没有动静。 她向左边挪了两步。敞开的卧室看上去一切正常,不像有人进去过的样子,门后面的地板上也没有阴影。 蒲早快步走进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放在里面的猎刀。 她拔下刀鞘,手握刀柄,再次挨个检查房间。 没有人。门窗也未有损坏的痕迹。 仅凭桌子上的一个黑点和自己跳到收纳盒里的发圈报警,警察会怎么说? 要是再加上之前的那些诡异之处呢? 警察如果够热心,可能会建议她去医院精神科挂个号。 蒲早把刀鞘合上。 要不明天去趟复兴路的那个超市,看看那个算命的阿婆还在不在那里摆摊? 那今晚是待在家还是干脆去酒店住一晚? 蒲早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她抬头看了下墙上的挂表,又隔着窗子看了看光线昏暗的外面。 当初肯定是图便宜,买的房子离市区较远,周边非常僻静。她前几天查了下,到最近的闹市区开车的话至少要半个多小时。 自己脚踝还没全好,开车不安全。叫车的话,肯定要等蛮久,这个点也不知道能不能叫到。 蒲早放弃了出门的打算。 就算真是闹鬼。这鬼闹了这么几天也没对她造成什么伤害。活人还能被鬼吓死不成? 蒲早把门反锁好,换上睡衣,躺到床上。 她留着床头的台灯没有关,拉着毯子蒙住头,尽量放空脑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蒲早忽然觉得浑身冰冷,胸口一阵发闷。脚无意识地踢了几下,气喘吁吁地醒了过来。 原来是踢被子了。 蒲早舒了口气。她起身拿起手机,确定屏幕仍停留在拨打过110的通话记录界面。她下床穿上拖鞋,拿着手机去往卫生间。 刚走出几步,外面传来几声脚步声。 蒲早心脏倏地提了起来。 果然是有人。或鬼。不,还是人的可能性更大。 蒲早回身拿起猎刀,锋利的刀刃反着冷冽的光。 只要她能抓住机会,刀刃会像滑入牛油般破开那人的肚腹。 蒲早轻轻把门打开一条缝。 角度所限,从卧室探出头看到的是餐桌以及那一面的阳台,沙发这一边只能看到电视和茶几的一半。 脚步声没再响起。 茶几上…… 蒲早眯起眼睛。 那……那是…… 用金箔纸折的元宝? 蒲早浑身发毛,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看着一只手进入她的视野。那只手拿着一只折好的金元宝向右微伸,把手中的元宝和和之前折好的放在了一起。 蒲早僵在原地。 好一会儿,她转身靠在墙上,按着胸口长长吐了口气。 她努力平复呼吸,大脑紧急运作。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蒲早鼓起勇气,一手握刀,一手紧抓着门把手,慢慢把门推开。 她避开拐角周身警惕地走进客厅。 什么都没有。 沙发上没有人坐着,刚才放在茶几上的纸元宝也没了踪影。 蒲早愣住。 “有人吗?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不想被抓的话,现在立刻离开我家。”蒲早环视着四周说完后等了一会儿。 没有回应。 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还是……现在的自己其实是在梦游? 蒲早掐了把手臂,走到茶几前四处看了下。越看,那个不可能的猜测在脑子里闹腾得越厉害。 难道真的闹鬼了? 不然怎么解释眼下这一切?如果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再疯的疯子也不会大半夜偷偷潜入别人家就为了坐在人家客厅里迭元宝吧。 她转身跑进卧室,反锁上门。拿起手机边搜索“房子闹鬼怎么办”边往卫生间走。 憋了半天,又被吓了一下,更想上厕所了。 找风水大师帮忙调理,供养关公圣像,放辟邪法器,门上挂镜子,房子里挂钟馗收妖图,在房子角落里放盐或朱砂拌糯米…… 搜索结果里的应对方法五花八门多种多样。迷信一旦白底黑字冠冕堂皇地上了网,莫名其妙就感觉科学了起来。荒谬感让蒲早心里的恐惧减退了许多。 又刷到一条。 是一个帖子下面的回复:我小时候经常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可能天生胆子比较大,见到了也不觉得害怕,家里老人因此还怀疑过我是童子。后来长大了慢慢就看不到了。我的经验是:心态放宽,其实鬼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他不来害你、不扰乱你的生活,不小心撞见了假装没看到走开就行了。人鬼殊途,各走各道,互不打扰,就是最好的应对方法。当然,做过亏心事怕鬼上门的不在此列。 蒲早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 要不明天先找物业问问,打听下有没有什么风水大师给帮忙看看。没有的话暂时就先按那位差点被误认为童子的网友说的:假装没看到,互不打扰。 都说小孩容易撞见鬼是因为体弱。那自己可能就是因为近期身体和精神方面都太弱了才会这样。等身体好转,精神也养足些,应该就没事了。 打定了主意,蒲早压下胡思乱想,上床继续睡觉。 恐惧感虽然消退不少,但一闭上眼睛,那只拿着纸元宝的手还是不受控制地在眼前闪现了好几次。 客厅里没有开灯,离得又远,看不太清。但感觉那只手手指挺长,骨节分明、肤色也偏白,确实像是传说中鬼的……爪子。那人,或鬼,手腕上面好像是一截卷起的衬衫袖口,白色的…… 蒲早翻了个身,把眼前的手和自己的胡思乱想一并赶走,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翻来覆去大半天,总算是又睡了过去。 意识到自己再次醒来时,蒲早简直想哭。如果她能做得到的话。 她又被鬼压床了。 灵魂像是从身体中被提了出去,悬在半空中无法进入自己。身体却未因此失去感觉,钝重的压迫感带来的疼痛和窒息把她死死钉在了床上,她全身僵直,无力尖叫也无法挣扎。耳边嗡嗡嚓嚓响个不停,像是在耳鸣,眼前不停闪现着乱七八糟的非现实场景。 有那么一刻,她感觉自己像是正在被殴打、凌虐,在经历一场死亡。 蒲早拼尽全力挣扎,她努力尝试咬自己的舌尖、伸展手指和脚趾,驱使着全身每一处用力。 终于,她的右脚猛地向下一蹬,身体如坠落万丈悬崖。她手指蜷缩,舌尖的痛楚也传到了大脑。 蒲早急促地喘着气,活动着仍有些麻痹的手指。 刚松下来的一口气猛然间又提了上来。 她……她……她好像摸到了一颗人头。 蒲早撑起身体向下看。 宽大的双人床上,就挨着她睡觉的位置,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睡得比较靠下,头偎着她的胳膊,右手搭在她身上。 “啊!”蒲早尖叫。 男人睁开眼睛。 鬼我是鬼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惊吓过度,蒲早声音发颤。 男人睡眼惺忪地看着她,猛地坐了起来。 “你别过来!”蒲早连滚带爬挪到床尾,和男人拉开距离以便伺机逃跑。 男人却一副比她还要惊讶的模样,他定定看着她,诧异中带着迷茫,脸上又悲又喜。 蒲早心里微微一动:“你认识我……” 男人突然朝她扑了过来。 蒲早迅速翻身下床,可脚尖刚一着地,未痊愈的脚踝传来一阵剧痛。她左腿一软,差点一头跌向地面。 男人一把把她捞住抱在了怀里。 “别碰我!”蒲早奋力挣扎:“我告诉你,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聪明的话就赶紧离开!” 男人把她的胳膊压在身下,他呼吸有些粗重地看着蒲早,一双眼睛又黑又深,像是能把人给吸进去。 蒲早微微一愣。 男人伸手似是想要触摸她的脸。 蒲早偏头躲开。 男人的手停在了她的头发上,指尖拨开她耳朵上方的头发。 “你别碰我头……起来……疼……”蒲早轻喘。 男人的手指迅速离开她的头皮。他嘴唇紧抿,眸光轻颤。 不晓得是不是光线导致的错觉,蒲早隐约看到他眼角像是有亮光闪过。 男人倾身下压,用力抱紧了她。 “唔……”熟悉的压迫感让蒲早恍惚以为又回到了这几天一直缠着她的那个梦境。她看着紧压着自己的肩膀,忆起了睡前在客厅看到的那只手。苍白清瘦,迭着纸元宝的手。 “你到底是人是鬼啊?”蒲早喘息着问。 男人身形一顿。他手臂微松,低头看蒲早。 蒲早趁他分心,一记膝盖上顶。她抓住机会,跳下床,忍着脚痛卯足劲向门口跑去。 刚抓住门把手,身后的脚步声已经靠近。 蒲早手肘向后用力捣去。 男人硬生生挨了她这下,他闷哼一声,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蒲早拼命挣扎。 “你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跟上我的?”她用力掰男人的手指:“到底想……” 奇异的触感让蒲早丧失了行动能力。 她感觉自己的手从男人的手臂中穿了过去。 蒲早低头看着两人手掌的交错。她身体僵直,忘了反应。 男人的脸贴在她耳侧,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尖。 “嗯……”蒲早微微弯下腰,喉间溢出无法抑制的呻吟。 微凉的手掌覆在她的手上。她说不清楚现在是谁穿过了谁的身体,只觉得皮肤以及皮肤之下的血管、肌肉、骨骼甚至神经都在被轻轻触碰着。 那碰触太过怪异,触感微凉,被碰到的地方却像是在被灼烧着。她的感知变得矛盾又混乱,感觉眼前的一切陌生又荒谬,却又透着股奇异的熟悉。 如果真的有灵魂,而身体只是灵魂的容器,那她的灵魂现在就是瑟缩的影子,在躯壳里不安地摇晃。 晕眩的感觉袭来,天旋地转。蒲早脚一软,身体向下滑去。 然后她感觉双脚悬空,整个人离开了地面。 耳鸣般的窸窣声响后,蒲早陷入了一个迷乱的梦境。 紧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拥抱,略带些凉意的手掌在她脸上、身上来回游移。她试着呼喊,努力调动身体挣开眼皮。话刚要冲出口,一个柔软的物事裹挟着沉声的呢喃堵住了她的嘴唇。话语听不清楚,只有气息冲撞着她的嘴唇。她本能地张开了嘴巴,轻喘和那个恍惚的呢喃混在一起,在她口腔里鼓噪。 她的身体迅速热了起来。 意识半明半昧地在脑中闪烁,蒲早的思绪跟着浮浮沉沉。她一会儿觉得是梦,一会儿揪紧仅有的理智判断:这是在做梦还是被下药了?是遇到了变态,在遭受迷奸吗? 这人到底是谁? 她受伤后没有人找过她也没人打来电话,这除了说明她可能人缘很差外,还可以基本确定她没有交往中的男友或女友。 是以前招惹上的什么人吗? 意识涣散开去,再次浮上岸时,蒲早记起了刚才问他是人是鬼时他的反应。 如果这东西真的是鬼,那自己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在经历鬼压床了,literally鬼压床。蒲早吐槽完,又忍不住吐槽自己竟然还有余力吐槽。 麻木的舌尖被人噙住含吮。蒲早呼吸着与那人交换过的空气,口中溢出轻声的呻吟。 她感觉在自己口中入侵着的唇舌停了一下,接着更加炽热的亲吻袭来。 嗯,是吻。逐渐清明的意识告诉她,她在被亲吻着。这吻不是她想要的,却轻易调动起了她身体的反应,令她麻木的的唇舌开始变得灵活起来。 男人身体微微发颤,手指和嘴唇都有点凉,但不像想象中鬼应有的那般冰冷。他一只手捧住她的脸,微凉的嘴唇舔吮着她的唇。 触碰和舔吮在蒲早大脑里激起微小的火花,时断时续地提醒她这好像不是她第一次经历。 蒲早凝神,身体仍然僵硬,无法动弹,但灵魂却像是安定了下来,正在和无法使唤的身体获得该有的联络。 吻越发炽热,却仍是温柔宛转的。 裙摆被掀开,干燥的掌心顺着大腿边缘抚上她的腰侧,然后是小腹。 蒲早理智在抵抗,却不得不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她麻木的身体在那人的抚摸下一点点变得活泛起来。 小腹被揉抚得热乎乎的。蒲早下意识吸了口气,腰间不受控制地上挺,变得软和的肌肤更加贴近了那副掌心。 抚摸随之变得热烈。指尖沿着乳肉下缘慢慢往上滑,直至完全抚上了挺翘的浑圆。 “唔……”蒲早呻吟出声。 男人停下没完没了的亲吻,他拉起蒲早的右手抚上他的脸。 飘渺又刻骨的感觉在指腹泛起又很快褪去。蒲早这次感觉自己的手心贴着的皮肤是真实的。胡茬有些扎手,耳侧几缕偏长的头发垂落在她手背上。 “嗯……” 乳尖被按住打着圈的揉搓,麻痒的触感让蒲早微微弓起后背。 男人拉着她的手埋下头去,未被手心覆盖的脸埋在她的颈窝,嘴唇贴在她的脖子上。但那与其说是亲吻,更像是在乱拱一气,像…… 蒲早吃痒缩起脖子。 像小猫小狗或小孩看到等的人到来,扑上来不知如何是好的亲昵。 蒲早心里再次泛起困惑。 “嗯……”她身体一抖。 男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滑进了她的腿间,隔着内裤揉捻着里面敏感的软肉。 蒲早终于挣开了沉重的眼皮。 男人闭目吻着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苍白的脸磨蹭着她的脸,掌心在她身上抚弄不停。 “你……起来。”蒲早皱着眉头装痛:“你先起来,我小腿……抽筋了……” 男人抬起头,脸在她眼前放大。他手掌下滑去摸她的小腿。 蒲早蜷缩起腿,她斜眼瞥向旁边,伸长手臂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猎刀,拔下刀鞘,用刀刃抵住了男人的脖子。 男人怔了一瞬,他继续伸手触摸刚才蒲早喊痛的左腿。 蒲早踢出一脚,把男人掀翻在床上。她扑过去,跪压住他,刀刃下压:“说,你到底是谁?” 男人却并无恐惧或反抗的意思。他抬眼看着蒲早,表情中甚至带着一丝欣喜。 蒲早低头瞄了下自己。 她右手手腕向前微微一送,只要再多使一丁点力,锋利的刀刃就会破开那人脖颈的皮肤。 变态!蒲早在心里骂了句,胡乱扯了下身上凌乱的衣服。 “不说话,我只能把你交给警察了。”蒲早寻思着是把人打晕还是找个东西捆起来再做处置。 她去够一旁的数据线。 男人的腿抖了一下。 蒲早感觉一个硬物顶住了自己的屁股。 “别动!”她用力压住男人,然后睁大了眼睛。 因为动作急促混乱,蒲早没能控制好手中的刀子,刀刃已经深入男人的皮肤。可是皮肉没有破开,光洁的皮肤上也未渗出血线。刀子嵌进男人皮肤的部分像是被熔化,然后消失了。 蒲早愣愣地看着他。 她用左手掐住男人的脖子,右手收回刀子。刀面反着锐利的光,刀刃没有缺口,一切正常。 她拉起男人的右手,用刀子试探着划向他的手指。刀刃划进皮肤,没有任何阻力,仿佛面前男人的身体只是一团空气。 “你……”蒲早张口结舌。 男人看了下自己的手,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你……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蒲早有些呆愣地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抬起左手,撸高袖子,拿着刀子对准自己的手臂。 男人迅速捉住她拿刀的手:“我是鬼。” 鬼就艳鬼,艳鬼好听 “我还是妖怪呢。”蒲早瞪着他。 自称是鬼的男人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手中的刀子直直插向自己的胸口。 蒲早下意识往回缩手,浅浅一截刀尖消失于他皮肤之下。 “好好,我信了。”蒲早攥紧刀把:“可是……你……” 世界观受到巨大冲击,蒲早大脑卡顿严重,肢体语言都有些迟钝,她伸手戳了戳男人:“你身上摸着和活人差不多啊。” 手下的触感很真实。除了刚碰到时有些诡异的空洞感之外,声称自己是鬼的男人皮肤的质感和纹路与真人无异。稍稍用力按下去时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下血管的流动。 “鬼”似是也松了一口气,他脸上的紧张褪去,擒着她的手腕用指腹摩挲着她的皮肤。 蒲早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刀子捅不进去,那这样掐你呢?有没有感觉?会不会窒息?” “鬼”喉间溢出一声呻吟,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 蒲早手一松。 “鬼”却没有顺势躲开,反倒扬起脖子往蒲早手心里又送了一些。 这鬼……变态啊! 蒲早忙放开手,身体随之向下移了一段,然后她感觉屁股被硬物顶了一下。 “你怎么还……”蒲早扯着他的衣领,从他身上下去。 “鬼”侧身搂住她,又缠了上来。 “起来!就算你是鬼,也不能这么……不要脸啊。” “难受。”“鬼”低声说着,脸埋在她胸前。他语音含混,声音有些发闷。 蒲早身体微顿。这一通折腾,她也基本没了力气,便没再挣扎,任“鬼”像只粘人的动物拱在她身上:“你……真的是鬼?”蒲早咽了下口水,口齿不清地问。 “鬼”搂紧她的腰,没有说话。 “那你……” 蒲早看着天花板,张口结舌。 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鬼? “每个人死后都要变成鬼吗?” 还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呢。 “你是怎么死的?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来我家?哎。”蒲早推了把“鬼”的脑袋:“你不会是来找我报仇的吧?” “鬼”抬起头,勾着嘴角笑:“是。” 蒲早白他一眼,推开他的脸:“快说,到底是怎么死的?是哪种鬼啊你?” “不记得了。鬼分几种?”“鬼”微阖眼皮亲她的手心。 “别乱动!”蒲早把他挡到一旁:“我只听说过吊死鬼、水鬼、大头鬼什么的,吸血鬼……吸血鬼好像是外国的,不知道中国有没有……你把我手机拿过来,手机认识吗?那个长方形的,黑色的……”蒲早指向一边。 “鬼”把手机递给她。 蒲早在浏览器搜索框里输入“鬼的种类”后,非常怀疑自己已经疯了。 她抬头看了下面前的“鬼”,皱着眉头按下搜索键。 “鬼”探过头跟着她一起看。 “上面那个。”“鬼”说。 蒲早向上划回去一点。 “嗯,就这个。我是艳鬼。” 蒲早差点笑出来。她歪头打量了下自称是艳鬼男人,不,男鬼:“你确定你不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特异功能人士?” 鬼笑着搂她的腰。 “那艳鬼是什么鬼?淫鬼还是色鬼?鬼中的性骚扰惯犯?”蒲早嗤笑:“哦,查到了,欲色鬼,也叫淫鬼,原型是喜淫人妻女的猿猴、狒狒……” “鬼”凑上去在蒲早嘴上迅速亲了一下:“就艳鬼。艳鬼好听。” 蒲早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刚才的震惊和恐惧已经基本被和“鬼”的这段荒谬对话消解了个干净。 “那你这艳鬼到底是干嘛的?怎么变成的?什么生活习性?有没有天敌?” “不知道。生活习性是每天都要和人亲近。不然就会……”“鬼”再次伸手抱她:“生不如死。” 什么乱七八糟的? “所以你刚才看到我才那么……兴奋?” 还有这没完没了的腻歪劲儿。 “嗯。”“鬼”看着她,手在她脸上身上来回地抚摸,像是久未见过活人,满怀新奇地想要用手摸个遍。 躲开一次,“鬼”又缠上来一次。蒲早晃得脑袋都晕了,干脆放弃了闪避。 “这几天我被鬼压床都是你?” “鬼”看着她,没有说话。 “刚才我睡前在客厅里迭元宝的也是你?” “鬼”点头。 “自己给自己迭元宝,我看你是穷鬼还差不多。” “鬼”被她逗笑,弯起嘴角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他面容俊朗,眼角天生微微上挑,没表情时不觉得,一笑起来,配上苍白瘦削的脸颊,确实很艳。 笑容转瞬即逝,“鬼”摩挲着蒲早的头发:“那是用来增加阳气,帮鬼解除痛苦的。” “哦。” 掌握了……毫无用处的知识点。 蒲早看着“鬼”的脸。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鬼”整个……鬼比刚看到时精神了许多。 她心里一惊:“你刚才是不是偷吸我阳气了?” “鬼”抬头看她。 “我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过。鬼吸人的阳气来维持人形,还有修炼什么的。” “我不吸阳气,艳鬼修炼是通过……那个……” “哪个?” “鬼”轻笑:“就是那个。” 蒲早哑然失笑。你一个自称艳鬼的人还挺纯情。 她推开他,跪坐在床上,合上刀鞘,轻轻拂了下刀把上绕着的一圈圈红色丝线,把刀放在床头。 “鬼”:“刀很好。” “嗯。”蒲早努力搜罗了下脑子里有关鬼的传说:“修炼之后会怎么样?本领大涨?还是会成仙?除了那个,你还会什么?会穿墙吗?” “会开门。” 蒲早白他一眼。 “鬼”跟着坐起身:“我好像没有别的本领,除了那个做得还行。毕竟本职工作。” “你闭嘴吧。” “鬼”乖乖闭了嘴。 蒲早看了下桌上的表。才四点多。这一夜可真够长的。 而这一夜发生的事和与“鬼”的对话都特像疯子的幻觉,毫无真实感。 蒲早眯眼看了看“鬼”,觉得脑袋一阵阵发晕。 “鬼”拉开一旁的被子:“再睡一会儿。我在这里,其他的鬼就不会再来了。” “鬼压床学名叫睡眠瘫痪症,不是真的有鬼。”蒲早面无表情地叙述科学理论。 鬼没有反驳,微微低头看了下自己。 好吧。 对着鬼就别讲科学了。 蒲早是真的想睡觉了。又累,又迷糊,她迫切需要把自己沉进黑甜梦乡休整一番,再来重新面对醒着的世界。 “你先出去。等我睡醒了再说。”蒲早赶“鬼”。 “我在这里看着你。” “不行。” “我在地上睡。” “鬼也要睡觉?不行。” “鬼也是人变的。” “那也不行。” “鬼”下了床。坐到床边穿上鞋子,他转身看着蒲早,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 “鬼”伸出手。 蒲早下意识地向后躲。 “好好睡,别怕,我就在外面。”“鬼”把沾到她嘴角的一根头发拨出来别到耳后。 蒲早心里微微一动,语气不由柔和下来:“你先出去,天亮了再说。如果天亮了你还在,我也还能看到你的话。” “嗯。”鬼下了床,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梦真的要走了 蒲早做了一个梦。 她不是梦的主角,而像是一个观众,随着镜头的淡入淡出,观看着一场画质不够清晰、声音也有些模糊的旧电影。 她先是看到了一丛丛的蜀葵。一种在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在蒲早的老家通常被叫作一丈红。 婴儿脸庞一般大小的花盘缀满高大的植株,五片花瓣坦然展开,毫无心机的明艳热烈,从白色到浅粉,从浅红到深红,再到几乎接近黑色的紫,柔软的花朵颜色各异,在路边开得热闹又漂亮。 可是,这么漂亮的花儿,却几乎无人驻足欣赏。 因为它太不稀罕了。 蜀葵耐旱又耐寒,不用浇水,也不用施肥。冬天过去,春天的太阳稍稍出来一晒,便在无人理会的村头墙边随随便便长出一大片。花开了谢,谢了再开,秋天兀自枯萎,来年又是蓬蓬勃勃的一大片。 蜀葵太多,也太好养活了。所以纵使花瓣美丽娇艳,又有清热解毒、利尿通淋等诸多用处,也只能是野花野草。还经常会因为太过蓬勃的生命力遭人嫌弃,一铁锹过去斩断根茎,在太阳下晒成干草。 就像农村的女孩,有一个两个是好的,有用的。可以帮忙照顾弟弟、洗衣、做饭、干农活;读上几年书,便可以出门打工赚钱;等到了年龄,相亲出嫁,还能给家里带来一份可观的彩礼。 但太多就不好了,就是遭人嫌弃厌烦的累赘了。 梦境中的女孩十一二岁年纪,穿着一件褪了色的浅紫色背心和一条藏蓝色短裤,从比她还要高的蜀葵花丛簇拥着的土道上穿行而过,推开栅栏,走进院子。 老旧的木头屋门打开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吱嘎声响。 女孩拿了只碗,去院子里的水井里压了一碗水,咕咚咕咚灌了一气。然后她回去屋里翻找了一会儿,在木头老床床尾下压着的柜子里找出了一把用黑色塑料袋装着的黄表纸。 女孩解开袋子,拿出黄表纸,在抽屉里找了把剪刀。她把木头矮凳搬到门口,在地上铺上包袱,开始剪纸钱。 几张纸迭在一起,对折两次,横过来,剪刀从底端侧边向上剪出两个半圆,展开,再一张张分开,就是可以拿去烧的纸钱了。 屋子里没有电风扇,门口很久才会吹进一阵热乎乎的风。苍蝇绕着人乱飞,停在了女孩被汗黏湿的胳膊上,女孩不耐烦地抖了抖胳膊,苍蝇嗡的一声飞走了。 剪刀很久没磨,刀刃有点钝。剪出的半圆逐渐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女孩几次放下剪刀,揉了揉无名指内侧被压出的红印,然后甩甩手,继续剪。 但还是磨出了水泡。 她找了根针,把水泡挑破。淡黄的组织液流了出来,隆起的那一小块圆形皮肤塌了下去,火辣辣的疼。 她从剩下没多少的黄表纸里拿起一张,多折了几道,左手拿剪刀,慢慢把纸剪成了小片。然后她又拿起一张纸,卷成圆筒状,一头用手指折进去一个角,捏几张刚才剪的纸屑——它现在不叫纸屑了,叫箔——放进纸筒中,再把另外一头的角折好。两边用虎口夹住,拇指向下一压,便成了一个简单的元宝。 最后一张纸用完,女孩把纸钱和元宝收拢到包袱中间,包袱的四角两两交叉系在一起。她提着包袱,从门口拿了把铁锹,出了门。 外面没什么人,路旁的蜀葵乱糟糟地开着,花朵上方的花茎上挂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球,那是还未盛开的花苞。 午后的太阳仍旧很烈,花朵被晒得发蔫,懒洋洋地耷拉着脑袋,深绿色的叶子上蒙着一层灰扑扑的土。 走到坟地所在的地头附近,女孩在干涸的垄沟里捡了根树枝。 田里的玉米已经长得比膝盖还高,玉米叶剌着裸露的小腿,又疼,又刺痒。 天气很热,几乎没什么风。 她走到离得不远的几座坟前面。 家人的坟都在别人家的地里。虽然分地的时候已经把坟头占的田地刨了出去,但田地的主人仍会在每次播种时尽可能地多种些庄稼。所以烧纸时都要带着铁锹,在坟周围多培点土,以免坟头越来越小。 填完土,女孩用捡来的树枝在坟头前面分别画了个圈。她打开包袱,把纸钱和元宝分成两份,放在相隔不远的两座坟前。 她偏心地往左边那个坟前多放了些。 没有怨恨奶奶的意思。虽然奶奶一直嫌弃她是个女孩,这两年每次来烧纸都会在妈妈坟前抱怨“你妈心真狠,自己不想活还要带走我们家的根儿。你爷爷托梦给我了,说B超查错了,她肚子里那个是个男娃”,但奶奶毕竟养了她这么几年,对她一直还算不错。 “妈还带着妹妹呢,还有弟弟,要花钱的地方多。姑姑记恨的是我爸,清明节的时候还会来给你烧纸的。”女孩向在坟地里躺着的老人小声解释。 打火机点燃纸钱,火苗迅速燃起。 “给你送钱来了,在那边不要不舍得花。”女孩重复着往年跟奶奶一起来烧纸时奶奶念叨的话,用手里的树枝拨拉着纸钱和元宝,以免烧到别人家的庄稼。 火舌翻卷,坟头甚至整片田地都被这高温的火焰灼烧得摇晃起来。 烧完纸。女孩拿着包袱和铁锹回了家。 从压水井里打了一盆水,甩掉拖鞋,把被玉米叶剌出道道红印的小腿和脚泡进盆里。女孩舒服得打了个激灵。 晚上切了点葱花,把快见底的香油瓶里剩下的香油都倒了进去。煮了一大碗面条,和被香油浸泡过的葱花拌在一起。吃了一顿香喷喷的晚饭。 点上剩了小半圈的蚊香。女孩把书包收拾好,拉灭电灯,上了床。 没一会儿,她又爬了起来。拉亮灯,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坐在发黄的灯泡下看。 书的名字是《长腿叔叔》。书里夹着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用铅笔画着一个手拿拐杖头戴黑色礼帽的男人,明显是临摹的书的封面上的插画。 院子外面传来了敲击木头栅栏的声音,好像还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女孩下了床。拉门闩之前,她拿起了放在门后炉灶上的一块石头。 石头圆圆的,她一只手握着稍稍有点吃力,上面有一个尖,打人的时候如果能用那个尖在对方头上狠狠凿上一下,一定能砸出一个血窟窿。 自从年后那晚她用这块随手捡来的石头吓退了村里的疯子后,她就把它带回了家。有时晚上出去就装在书包里。石头沉甸甸地坠着书包带,拉扯得她脖子直往后仰。 女孩走到院子里。 栅栏外面站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 女孩把石头放在地上。 “玉婷。”她打开栅栏:“来屋里吗?外面蚊子多。” “不进去了。”被叫玉婷的女孩说:“我刚从淑敏家回来,马上就得回家了。要是让我妈看到我来找你肯定又得说我。你真的要走了?” “嗯。”女孩点点头:“明天一早先坐公交车到镇上,再搭车去火车站买票。齐老师说这个时候不是放假,也不是农民工返城的季节,票好买。” “你有钱吗?” “有。这个月齐老师寄给我的200块钱我还没花。” “哦。你说的那个齐老师让你过去是要把你接过去上学吗?陈老师知不知道?” 女孩摇了摇头:“陈老师刚生了小孩,也挺忙的,不想再给她添麻烦了。齐老师说让我先过去,以后怎么样还没说。” “哦。但他都资助你一年多了,应该不会是坏人。” 女孩点了点头:“齐老师给我打过电话,他说既然帮了我,以后只要我好好听话认真学习他不会不管我的。” “那太好了,你不是从小就想上大学吗?等上了大学,以后就能去城市里上班了,像电视里演的那样。” 女孩被童年伙伴轻快温情的话语感染,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那我先回家了,你明天路上小心啊,祝你一路顺风。”玉婷一本正经地祝福。 “谢谢。你慢点啊。”女孩看着玉婷的背影从拐角处消失,闩好门,进了屋。 梦火车 坐六点的公交车去镇上,在镇上的汽车站坐客车到市里,到站后再坐公交车去火车站。 小城很小,但在最远只去过镇上的女孩眼里已经大得足够令她眼花缭乱。 女孩抓着公交车后门旁的扶手,看着玻璃外面不时闪过的大楼和一个挨一个的店面招牌。 “硬座没有了,只有无座,还有卧铺票,要不要?”售票员隔着玻璃窗口被放大后的声音有些机械。 火车站售票口排队的人确实不是很多,可是给这样的小站预留的车票更少。 “卧铺多少钱?” “下铺四百……” 后面的数字女孩没有听清。 “我要无座。” 一阵哧哧拉拉的声响后,售票员把一张粉红色的车票和两张纸币三枚硬币的找零一起放在了出票口。 发车时间17:23。 女孩站在售票厅门口仔细看了几遍车票。她摘下书包,把车票放进书包内袋,拉紧拉链走下火车站门口的台阶。 “小姑娘去哪儿啊?”一个中年男人叫住她:“X镇去不去?就差两位了。” 女孩愣了愣:“不去。我买好票了。” 男人没再理他,转向了一旁拎着行李箱的两个人。 围着火车站广场一圈,行李寄存、住宿、吃饭的招牌随处可见。广场前面的马路上陆陆续续有汽车、面包车、三轮车驶过。马路对面有一个比一旁卖面条、包子、水饺的小店看起来更高档的门店,门口棕底黄字的招牌上印着一排字:美国加州牛肉面大王。 女孩看了看,沿着车站一侧的马路向前走了一段。 她在一个门面很窄的小卖部门口停下,买了一瓶水和两袋小面包。 不敢再乱跑,女孩回到火车站。 候车厅很小,只摆着五六排背靠背的座位。座椅是金属的,上面有很多小洞。 刚迈进门口,候车厅里面的巨大电风扇的头正好转到这边,强风带来一阵清凉。风扇的头摇开,热气立刻漫了上来。座位上有不少人在抽烟。热气、烟味、人身上的汗味和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潮乎乎的怪味把候车厅里的空气氤氲成了一股闷热又黏稠的臭。 女孩找了个座位。她把书包抱在身前,又翻出那本《长腿叔叔》看。 车站工作人员拿着扩音器提醒某趟列车的乘客开始检票。 女孩看着坐在自己旁边不停说话的年轻情侣拖着行李箱走去检票口,迅速在拐角处消失。 她把书合了起来,无意识地用书扇着风,昏昏欲睡地看着左边角落里的花盆。 白底蓝花的大花盆里,栽着一株细长叶子的绿色植物。 植物长得不太旺,大半叶子都卷边干枯。花盆的泥土里插着不少烟头。 上车前女孩吃完了一袋小面包,塑料瓶里的水也快见了底。 火车站的厕所不太干净,刚转进那个过道,刺鼻的气味便扑面而来,呛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女孩知道那是陈年尿渍残留的气味。她记得以前爸爸在家时,起夜时为了偷懒,总是推开屋门站在门廊下面就开始撒尿,久而久之门口也有了这样的气味。因为这事妈妈抱怨过好多次。 爸爸有时候装没听见,有时候喝了酒不耐烦,就会骂上一通:“你假干净个屁啊?上过两天高中真当自己是文化人了?有个屌用,儿子都生不出来的烂逼婆娘。” 女孩上完厕所,洗了手。她把塑料瓶里的水喝光,放在水龙头下接满,拧好瓶盖,走到外面。 检票,上车。 车厢里人不少,但气温很低。女孩汗津津的手臂迅速凉了下来,舒服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被后上来的人推着往里走了大半个车厢才停下来。 背着包拎着塑料袋站好。乘务员推着餐车走了过来。 女孩贴着座位靠背让到一边,脚一前一后地插进坐着的人伸出的两排脚中间。 “你这吃的东西就不用拿在手里了,放桌上吧。”座位上的中年女人提醒,并帮她在靠窗的小桌一角腾出一点位置。 “谢谢阿姨。” 阿姨笑眯眯抬头看她,话匣子打开。 家是哪里的多大了这是去哪儿怎么一个人坐车爸爸妈妈呢。 女孩边想边回答。幸好阿姨格外健谈,很多问题她问出后立刻又给出了一些可用的答案。 “去找人?哦,是不是放暑假了,去你爸妈打工的地方找他们啊?” “嗯。”女孩顺着答应。 “真是不容易。”阿姨抓住机会教育一旁的儿子:“你看看人家,才12岁就自己坐火车出远门,就比你大一岁。你要是自己出去,肯定连火车站的门都找不着,不被人拐走就算好事。唉,农村出来的女孩子真是不容易,平时爸妈都在外地打工吧?真是的,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这好不容易放假了还得自己大老远的坐火车过去。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要是我,肯定不放心。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就知道吃和玩!”阿姨敲了下儿子的脑袋:“你跟人家比比,样样都比人强,就这还天天要这要那的不知足,让你学个习跟要你命似的。我告诉你,你跟这小姑娘比起来过的就是天上的日子。” 穿白色T恤的男孩不耐烦地抬头瞥了女孩一眼,嘎嘣嘎嘣嚼着嘴里的零食。接着,他把袋子向女孩的方向递了一点:“要不要?” “嘿,臭小子别的不学,看到漂亮女孩就献殷勤倒是自来会,都跟谁学的。”阿姨拍了拍正在摆手拒绝零食的女孩,冲里面说:“来,来,挤挤挤挤,让小姑娘坐下。小小年纪一个人出远门不容易。” 坐在靠窗位置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地稍稍挪了挪屁股。 女孩半个屁股坐在了座位上,不算舒服,但身体总算有了个支撑。 “我们晚上十点多就到站了。你在哪个站下车?——车票给阿姨看看——终点站啊,那还早点呢,得明天上午了。哎呀你怎么买的成人票?你这个年龄可以买半票的,我儿子就买的半票。这票是不是你爸妈提前给你买好的啊?多花了一半的钱呢……你自己买的?卖票的也没提醒你?也是,这卖票的人才不管旅客呢,一个个拽得不行,多问一句就不耐烦。亏了亏了,多花了一半的钱还是个无座……小姑娘你这样,等我们下了车你就坐这个位置……就是不知道这个座位的票后来的站是不是又卖出去了。哎呀,你别管,反正你就坐下,没人喊你就别起来,或者装睡,能多坐就多坐会儿,不然那么长时间肯定熬不住……”阿姨热情地向女孩传授蹭座的方法。 身上的汗意彻底褪去,开始觉得有点冷。女孩从书包里翻出外套。一件白色的带拉链的卫衣,背面印着一行连起来并无含义的字母,是陈老师送给她的,她所有的衣服里最好的一件,但袖口也已磨得起了毛。她把衣服反过来,胳膊伸进袖口,遮住上身。 晚上十点多,阿姨和儿子下了车。女孩的屁股终于完全挨上了座位。上车的人从车厢另一头一个接一个走进来,一个提着行李袋的中年男人拿着车票比对着车厢壁上印着的座位数字。 “哎,你坐的是我的座位。”他拍拍女孩。 女孩站起身:“对不起。” 这站上车的人多,座位旁边没了她站的位置。女孩又向前走了一段。 火车重新启动,她站在车厢连接处看着窗外。站台上推着饮料和零食的小车在她视野里缓缓倒退, 车站里灯火通明,但能看出是夜里了。 有点困,但更多的是累和乏。女孩抱着书包靠着厕所门旁边的厢板坐在地上。 卖小吃的车子又过了几趟。每次远远听到乘务员的吆喝声,女孩就赶忙站起来,让到一边。 直到顶灯变暗,车厢安静下来,她终于随着火车有规律的摇晃睡了过去。 鬼杀几个人 半梦半醒间,蒲早感觉身体腾空,像是被人抬到了什么地方。可她实在累得厉害,恍惚了一下,意识又回到了那列晃晃悠悠的火车上。 再醒来时,已经上午十一点。 蒲早睁开眼睛,全身酸痛麻痹,像是真在火车上窝了一夜。 她张开手,活动了下酸麻的手臂,手背蹭过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心里忽地一惊,看清是什么后,松了口气躺回床上。 “你怎么又上来了?”她用手肘捣了下“鬼”的脑袋。 接连经受意外和惊吓,心理阈值大增,再看到这只“鬼”已经快要习以为常。 “鬼”轻哼了一声,捉住她的手腕,抬头看了看她,手放在她腰上,身体往前贴得更紧了点。 蒲早抽出手。 和“鬼”的皮肤甫一接触时仍有种像是渗入了一个密度比自己大出很多的物质的感觉,半夜折元宝很诡异,刀子伤不了他更奇怪,他苍白憔悴的模样也很像鬼,“鬼”也自称是鬼。依照奥卡姆剃刀理论,他就是鬼。 可是,还有一个不够有力但很难克服的障碍:蒲早仍然很难相信世上有鬼,也很纳闷对灵异事物从来毫无感应的坚定唯物主义者如她为何会突然撞鬼。 真是活见了鬼。 蒲早歪头看了看“鬼”。 如果鬼就是这副模样,那也没什么可怕的。世上比这只鬼可怕的人多了去了。 “你什么时候走?” “鬼”环紧她的腰,咕哝了一句“不走”,俯身就要压上来。 蒲早及时伸手挡住:“人鬼殊途,男女授受不亲。” “可我是艳鬼,就靠这个维持人形的。” 蒲早无语地瞪了他一眼。总觉得他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你先出去,我要起床了。” 换好衣服,洗漱完。蒲早走出卧室,听到厨房里有动静。 她走到厨房门口。 挂在门后的围裙被“鬼”系在了腰上。他微微低头,正在用不粘锅煎培根。 “你是不是最近一直在我家偷吃偷喝?” “鬼”回过头:“再说不做你的份了。” 蒲早忍不住笑。 “鬼”也弯起嘴角。他头微微一偏,原本照在他脸侧的窗外的亮光闪了下蒲早的眼睛。 “等下再做饭,你先跟我过来下。”蒲早说完转身向外走。 今天天气多云,太阳在云层后面时隐时现,阳光不算明亮。但如果是鬼的话,好像是只要是白天就不能待在外面吧。 蒲早扭开锁,拉开房门。 跟出来的“鬼”突然疾走向前,用力拽住了她的手臂。 蒲早猛然被拉住,脚踝一震,吃痛叫出了声。 “对不起。”身后的“鬼”低声道歉,搂住了她的腰:“别出去。” “你别害怕,我不是要伤害你,就是想再确认一下。”蒲早劝道。 “不行。” “我站在外面,你就把一根手指伸到外面就可以。”蒲早转头看玄关柜旁挂钩上的遮阳伞:“你把伞拿给我,我先用伞给你遮着,肯定不会让你有事。” “不要。”“鬼”仍拖着她不肯松手。 “胆小鬼。”蒲早回过头:“真害怕啊?” “鬼”点头。 “好好,不出去。你先松开我,让我把门关上。” “你在家啊?”院子外面忽然有人说话。 两人同时看过去。 蒲早住的房子是一栋多层楼房的一楼,带一个小小的院子。好处不少,但缺点也很明显,在大门口经过的人如果有心观看,可以清楚看到院子里面的景象。 “啊,对,我在家,您出去啊?”蒲早笑着回应,脚向前迈了半步。 “鬼”忙去拉她。 蒲早下意识躲避,脚步踉跄了一下,在身后紧拽着她不放却又不敢太用力的“鬼”手忙脚乱,一起被她带了出去。 两人同时傻了眼。 “你……现在什么感觉?受得了吗?快进去!”蒲早小声嘟囔着往里推他。 “鬼”紧紧握着蒲早的肩膀盯着她,片刻后,他展开手掌:“我没事。” 蒲早眼睛睁大,脸上现出怀疑的表情。 “待会儿再跟你说。”她转身向大门走。 门外站着一位穿着浅蓝色针织衫的大姐,看起来五十多岁。 这个点从门前经过,肯定是同小区的住户、自己的邻居。 “不好意思,我记不得……”蒲早解释。 “你好。”“鬼”走到蒲早身旁。 蒲早刚想瞪他。 大姐问:“警察怎么说?” 蒲早顿了顿,反应过来:“啊,还没找到人。路边的监控没有拍到司机的脸,车牌好像也有些问题。不过还好撞得不是太严重,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谢谢您关心。” “唉。”大姐叹了口气:“不要总是一个人在家待着。” “鬼”向前迈了一步。 蒲早下意识拉他。突然后背凉了一下。 她睁大眼睛转头看了看“鬼”,又看向对面的大姐。 “您……”蒲早咽了下口水,右手向旁边伸出:“这位是……” 大姐继续说:“有时间的话,找朋友聊聊或者出去散散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啊! “鬼”真的是鬼!只有她能看见的鬼! 鬼此刻正站在大姐面前。 蒲早偷偷扯他的衣摆把他拉开一点,用眼神示意他不要离大姐太近。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蒲早把鬼拽到身后,挡在他前面,笑着跟大姐道别。 看着大姐的身影从拐角消失。蒲早吸了口气,转过身:“我前段时间出了点事,现在记性不太好,有些事想不起来。你活着的时候我们认识吗?” 鬼看着她没有说话。 “如果不认识,那你是有遗愿未了,需要找个活人帮你了却心愿后才……才能去投胎?——都有鬼了,应该也有投胎的事吧?——还是你有什么大仇未报?想让我帮你报仇?可是这方面的事我完全不懂,需不需要我去帮你找个道士或是和尚?” 她从未经历过灵异事件,电视剧也看得不多,对与鬼有关的传说所知甚少,一时只能想到这两种选项。 鬼认真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凄然。 “你别这样,我不是要驱鬼,只是觉得,你一个鬼一直在人间晃也不是个办法……哎……” 鬼向前一步,伸手抱住了她。 “起来。大白天……大白天的就算别人都看不见你,我这个姿势看起来也很奇怪啊。” “在外面站太久,没力气了。”鬼的手臂又紧了紧,声音闷闷的,嘴唇贴着她的脖子说。 “你不早说,走走,先回屋。” 冷掉的培根又重新煎了一遍,暗红色的肉片油滋滋地翘起了边。 蒲早坐在桌旁看着面前的盘子:“这不会是那种,看着是饭吃完后发现自己吃的是泥巴或香灰的饭吧?” 鬼笑了笑,把筷子分给她,自己夹了根芦笋送进嘴里。 饭是真的饭,且味道很不错。蛋煎得恰到好处,咬开后有淡淡的流黄。是蒲早最喜欢吃的那种。 “好吃吗?”鬼说。 “嗯。”蒲早点了点头,看着他的吃相。 挺正常,和活人一样。 “可能因为我死的时候是全尸,如果脑袋掉了,估计就要端着碗往肚子里倒了。”鬼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主动说。 蒲早笑:“不记得是怎么死的了,那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鬼摇头。 “喝过孟婆汤了吗?” 鬼抬眼看她。 “不对,好像喝过孟婆汤就是要去投胎了。”蒲早皱了皱眉。 这人死了之后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也没个准信,怎么说怎么有。 “那你有什么打算?” “杀几个人。” 蒲早愣了愣。 一直少言寡语、从见到后表现得可以称作温驯的鬼此刻眼中盈满了愤怒。那愤怒却不是亟待爆发的烈焰,而是冰冷的。似是他要杀的不是人,只是恼人的虫豸;他想毁灭的不只是愤怒的对象,而是令他厌烦憎恶着的整个世界。 蒲早眼睛不受控制地眨了几下。 鬼起身走过来,抓住蒲早坐的椅子的扶手,让她转向自己。他蹲在她身前,恢复了之前的神色。 “别害怕,我说说的。”鬼拉起蒲早的左手,放在自己脸上。 蒲早看着鬼。 他好年轻啊。 记忆缺失的感觉像失了根的植物,没着没落,每一步都踩不到实处。这种迷惑又空虚的怪异感蒲早至今也没能完全习惯。所幸她还知道自己是谁,查过银行账户后确认暂时生活无虞,再加上医生告知会慢慢康复,所以努力适应了下来。 如果她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呢? 一个前尘往事皆忘、连自己名字都不晓得的存在也算是存在吗? 天地间孤零零的一只魂,游荡在看不到他的人世…… 是因为这样的巧合,他才会恰好撞进自己家里吗? 吃过饭,蒲早把厨房收拾了下,去了书房。 没一会儿,鬼也跟了进去。他把懒人沙发拖到蒲早旁边坐下,从书架上拿了本书, 蒲早打开电脑浏览自己搜集的资料。坐了一会儿,觉得肩膀有点酸,她伸了个懒腰,背碰到靠背,被硌到的痛处让她想起了昨晚梦里靠着火车厢壁的感觉。 她起身拿起iPad,打开procreate,随手涂画起来。 “这是什么花?” 不知道什么时候,鬼把书放在了桌上,挨着她看她画画。 “蜀葵。”蒲早给花朵涂上颜色:“我记得的土名叫一丈红。你看过那个电视剧吗?宫斗大戏,清朝的——如果你是这几年才死的,活着的时候应该听说过——我第一次听到里面说‘赐她一丈红’的时候还纳闷一丈红没有毒啊。” 正经事不记得,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却挺有印象。蒲早皱着眉笑了笑。 角落里成片盛开却显得有些孤零零的花朵,被火苗迅速吞噬的黄色纸钱,低矮的坟地上方翻卷起的黑色纸灰,还有屏幕另外一角的火车站。 画面中没有人物。 鬼抬头看了看蒲早,伸手搂住她的腰,指腹不小心贴上了她上衣翻起后腰间裸露的一块皮肤。 “痒。”蒲早抗议:“蹭活人气可以,不带趁机占便宜的。” 鬼把她的上衣拉好。两只手臂同时圈住她的腰,脸靠在她肩上,看着她给画上色。 蒲早偏头看看他,几乎要疑心他头发下面藏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精力不济,天快擦黑的时候,蒲早觉得脑袋有些发晕,窝去床上休息。闭上眼睛,听着厨房里炊具碰撞发出的声音,心里泛起一股安逸感。她翻了个身,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次被梦魇到时,蒲早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屏息凝神,试图像上次一样借由脚趾的动作让自己挣脱出来。 被压迫的感觉轻了很多,只是脑袋一味痛得厉害,像是有尖锐的东西在里面胡乱绞动。 蒲早痛到分不清身体的僵直是因为梦魇还是因为强烈的幻痛导致的动弹不得。 我在这里,其他的鬼就不会再来了。 她忽然想起了这句话。 蒲早努力咬住自己的舌尖,让麻痹的舌头尽量灵活一些。 “鬼。”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喊出声音。 脑袋嘈杂地被持续敲打着,脑浆像半固体的稠粥在里面缓缓流淌。 肉体的强烈痛苦让蒲早产生了自暴自弃的想法。要不,就这样吧,昏过去算了,死过去算了。 她放任自己缓缓下沉。 忽然,整个人像被拉了一把。世界仍然艰涩无比,闷痛仍然重重压着胸口。可是,有一股力量紧紧攫住了她,阻止了她在泥潭中的陷落。 她恍惚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声音来自很远的地方。 是妈妈吗? 据说人濒死之际会忍不住呼唤妈妈,渴望见到妈妈。 可她连妈妈都不记得了…… 微凉的物事触过她的鼻尖,捧住了她的脸。蒲早感觉自己闻到了淡淡的铁锈味,她挣扎着睁开眼睛。 脑子里微小的火花蓦地闪了一下,她失神地看着眼前不太清晰的脸。 近在咫尺的吻落了下来。 鬼鬼压床 吻不似上次那般轻柔。它急切得近乎仓皇,带了些狠劲。 蒲早的后背被环住她上身的手臂箍得发疼。 这疼却令她觉得安心。 感受,即使是糟糕的感受,也比麻木强得多。 蒲早闭上眼睛,迎接这个吻。 吻仿佛暴雨中的雨点,纷纷乱乱洒在她的脸上。气息在她周围乱窜,迅速把她裹挟其中。嘴唇被吸吮得开始发颤。 掌心的不断搓揉让脖颈一侧的皮肤变得麻痒,然后是肩膀,接着是胸前。 横在她背上的手臂一直用力按着她、缠着她,似是要把她按进他的身体。 蒲早听到一声轻响,内衣背扣分开,怕痒的背沟被指腹滑入,接着,胸乳被覆在了手心。 虎口卡在乳肉下缘来回揉搓,在皮肤上辗转着的手指像是隔着胸骨在叩击她的心脏。 蒲早深深喘了口气。从心脏泵出的血液一股股冲撞进流速缓慢的血管,她感觉自己开始热腾腾地活泛起来。 她微微拱起身子。 却恰好把乳尖送入了等待着的口中。 硬挺的蓓蕾被纳入口腔,嘴唇紧裹、舌尖拨弄,在圆润的隆起上嘬出淫靡的水声,留下透明的水迹。 蒲早轻哼着按住了他的头。 身上的人突然停下了动作。短暂的空白之后,鬼低头把脸埋在了她的胸前。 蒲早感觉胸前某处皮肤热了一下。 手中的发丝硬硬的,有些扎手。蒲早舒了口气,手指插入他的发间摩挲,轻微的刺痒让她的掌心变得舒展,她渴求更多的感受来唤醒自己。 忽然,她掌心一空。麻痒的感觉从脖颈一路向下。裙子前方的扣子依次被解开,胸乳和小腹被按住轻轻揉抚。柔软的嘴唇带着湿意在她身上自上而下逡巡不止。 蒲早下意识把他的头往自己身上按。 舌尖绕着肚脐打转。手掌则向下分开了她的腿。 抵在上方的拇指隔着内裤轻按。 蒲早轻吟出声。她身体微微上挺。 下巴滑落到她隆起的阴阜上。冒出头的胡茬扎着下方那处敏感的皮肤,隔着薄薄的布料和下面柔软卷曲的毛发彼此磨蹭。 蒲早情不自禁想要夹紧双腿,大腿却被按了个结实。 头拱进她的腿间,手指持续在下身搓揉。 大腿根部的软肉被叼住,含在齿间咬吮,酥痒的感觉和微微的痛感混在一起,撩拨得蒲早膝盖发软。 她用力撑起双腿。 嘴唇突然隔着内裤含吮上了阴阜下方的小粒凸起。 蒲早下身一颤,麻木的双腿哆嗦了一下。 舌尖从唇间探出,抵在那处轻轻戳弄。 “嗯……”蒲早轻声喘息。 沟壑上方的布料迅速被口水濡湿,阴蒂凸起得越发明显,更加方便了唇舌的侍弄。 蒲早揉着他的头发小腹度地扭动身体。意识无法控制地全部凝聚在了伏在她下身舔弄的那副唇舌上。她闭着眼睛,黑色的棉质布料在她眼前无限放大,构成布料的丝线逐渐变得稀疏,直至稀疏到可以被舌头穿透。 她想象着灵活的舌尖穿过柔软栅栏一般的丝线,毫无阻隔地戳碰上敏感的阴蒂,带着更加丰沛湿滑的口水把它紧紧包裹…… 阴蒂被嘴唇裹紧吸吮,然后轻轻咬了一口。 “啊……”蒲早腰间一震,下身明显感觉有热流涌出。 她下意识想躲。屁股已被托抱起来,舌面抵住下方水液泗流的出口,按压着贴紧那处沟壑。 被洇湿的布料湿湿黏黏,还带着身体深处的热度。舌头舔舐着那块湿透的布料,力道不大不小,引得内裤下的软肉又麻又痒,却又总是差了那么一点,于是令人难以抑制地生出更多的渴望。 蒲早屁股一抖。穴口翕动着,夹住了卡进肉缝的布料,把正在其中作乱的舌尖也轻轻衔住。 鬼抓揉着她的屁股。舌尖更加用力地戳刺着洞口。他偏过头,张嘴咬下去。两边肉唇被同时含住碾磨,舌尖还在中间的凹陷处舔舐不止。 蒲早喘息声更加急促,她不由弓起了腿,大腿内侧贴着腿间的头颅磨蹭。 这磨蹭反倒加重了麻痒感,她腰间一紧,身体轻轻挺起,下身更深地送进鬼的口中。 鬼拨开内裤的裤腰,手指探入,在密林中间顺利寻到那处柔韧的凸起,绕圈按揉。 蒲早连声呻吟,下身热流一股股涌出。窄小的棉质布料已经又湿又热,和蠕动着的紧窒肉穴一样湿,和隔着内裤舔舐着肉穴的舌头一样热。 指腹在阴蒂处有节奏地捻按,不时向下深入拨弄着肉唇上缘。舌头则持续舔按着下面,舌尖挑动着布料往肉穴里塞。 嘴唇咬吮着慢慢上移,在会阴处摩挲着的手指替代舌头的位置顶着内裤插入小穴。 内裤裤腰突然被扯下一段,嘴唇毫无阻隔地含住了涨成了黄豆大的软弹肉粒。 “啊……”蒲早大腿一抖,屁股上抬。 唇舌包裹住肉粒用力吸吮,同时下方的手指顶着内裤插入穴口,湿漉漉的布料擦着肉穴内壁深入,随着手指的动作在肉壁上辗转磨蹭。 “啊嗯……”蒲早全身一哆嗦。水液从未被堵紧的小穴喷出,顺着已无法吸收更多水分的内裤缓缓向下淌。 她看着光线昏暗的天花板,攥紧拳头,蜷缩的脚趾拉扯着小腿肌肉一抖一抖得像在抽筋。胸腹也像是刚经历过剧烈运动般抽动不止。 等她回过神,内裤已被除去。湿成那个样子,脱了倒觉得腿间清爽利索了很多。 她活动了下手指和脚趾,酸麻的感觉仍然没有完全褪去,但已经能自由活动。她伸手去按台灯, 灯亮了。 蒲早眯着眼睛看着身上的人,不是,是身上的鬼。 鬼上衣敞开。看着格外清瘦的身形原来还挺健硕。块状分明的腹肌下方,他正扶着自己涨硬的性器顶在她腿间湿得一塌糊涂的那处洞口。 猛一看清,便是这样的场景。蒲早脑子有点卡壳,她不自觉咽了下口水:“鬼做这事的时候和做人的时候感觉一样吗?” 问出口后,蒲早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她脸上一红,伸手捂自己的脸。 鬼嘴角勾起,俯身压住她,拉开她的手:“试试。之后告诉你感受。” “嗯……”沉甸甸的身体压下来,让蒲早更加真切地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她轻哼了一声,不由抚住他的手臂。 “等一下……”蒲早缩起身体,偏头避开落在她嘴上的吻:“刚才,谢谢你。” 鬼停下动作,注视着她的眼睛。片刻后,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蒲早垂下眼睛。 鬼的下身却没有这么温柔,硕大的阴茎仍然卡在她的腿缝,像不听话的小动物轻跳着在她下身磨蹭。 “不想做?”鬼问。 “呃……”蒲早努力思考着措辞:“不是你的问题,那个……你很好,很厉害,不愧本职工作,要不……要不下次,不是,以后再有机会……” 鬼深深吸了口气,俯身用力把她压在怀里:“好,下次。” 蒲早眨了几下眼。 好……尴尬。 “咬我一下。”鬼贴着蒲早的耳朵粗喘着气说。 啊? 鬼把手臂递到蒲早嘴边。 哦,原来是真的咬。 蒲早松了口气。 特殊性癖么? 刚才他也算是帮了自己。礼尚往来。 蒲早刚要张嘴,突然瞥见了他手臂上方的伤痕。 她伸手撩他的袖口。 鬼闪身躲开。 “让我看看。”蒲早拉他。 鬼拉扯着衣服准备下床。 蒲早一把攥住他的手,低头咬住了他的手指。 鬼愣了愣,试图抽出时。蒲早已经撩开了他的袖口。 伤口已不再渗血,但看起来还很新鲜。几条暗红色的裂口横陈在苍白的皮肤上。 蒲早轻轻吸了口气:“坐这里不要动。” 去书房拿来医药箱,用碘伏给伤口消了毒。撕了几片创可贴把伤口拉拢到一起。 蒲早从医药箱里翻出一板口服消炎药:“也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但应该不会有什么坏处。” 鬼就着床边水杯里剩的一点杯底,把药吞了下去。 蒲早刚把医药箱盖好,放在一边。就被鬼从身后一揽,带倒在了床上。 “饿吗?”他贴着蒲早的耳朵问。 蒲早摇头。 “那再睡一会儿。” 蒲早低头在他完好的手腕上轻轻咬了一口。 鬼抬起手腕,看着上面浅浅的牙印。他笑着抱紧她,扯开被子盖住两个人。 蒲早转头,耳朵碰到鬼的嘴唇,被顺势亲了一下。 她痒得缩了缩脖子。 被能看见的真正的鬼压在床上,肯定不会再被鬼压床了吧。 蒲早屈起一条腿,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梦“幸福” 大城市的火车站好大。 蒲早在梦中如悬在半空的幽灵般俯瞰着一脸迷茫的女孩跟着人群走向出站口。 女孩跟得很紧,一边走一边不忘辨认路过的指示牌,像是恐怕在这迷宫一样的陌生地方迷了路。 她没有见过齐老师,也没看过照片,只能去往约定好的地方,让自己站得尽量显眼一点,等着来接她的人把她从人群中挑拣出来。 火车站北出口。 女孩四处张望了一会儿。 一个穿着白色polo衫的男人叫着她的名字向她走过去时,女孩不由倒退了半步。 来人四十岁左右模样,个头挺高,戴了副方框眼睛。他脸上挂着显得有些过于亲切的笑容走到女孩面前:“方草,是吗?我是齐老师。累了吧?” 方草在脑子里修剪自己曾经想象过的、基本轮廓来自于《长腿叔叔》封面那个男人的齐老师的模样,让面前这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和每月给自己寄助学金隔三差五打电话关心她的成绩和生活的齐老师重合在一起。 “我不累。齐老师好。”她抓着书包的肩带,微微鞠躬局促地回答。 地铁站人很多。 齐老师用卡刷开闸机口,方草慌张地快步跟着他走了进去。 地铁里面又干净又凉快。车身摇晃了几下,车窗外的柱子便开始飞速倒退,又快又轻盈,像在平滑的物体上滑行。 刚才在火车站,有不少拖着行李背着大包小包一看就是进城打工的人,地铁上则明显多了很多本地人。穿着裙子背着小肩包的女人,身着衬衫西裤的上班族,还有拿着彩色屏幕手机、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方草把下摆磨出了小洞的T恤往里卷边藏了藏。 “过来,方草,坐这里。”齐老师招呼她。 方草走到齐老师找好的空位前。 齐老师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旁边。 方草坐下后,齐老师仍然没有松开她的手。 他的手心出了汗,有点粘。方草动了动手指,没能挣脱。 “小草长得真漂亮,刚才在车站外面我一眼就看到你了。” 方草觉得半边脸热腾腾的,她低着头没有说话。 齐老师笑着摸了摸她的手背:“别紧张。很快就到家了,等到了先休息下,然后我带你出去吃好的。饿不饿?” “不饿。”方草忙摇头。 “那跟老师说说家里的情况吧。奶奶什么时候走的?” “今年过年前。” “唉。”齐老师捋了把方草的头发:“可怜的孩子。那你跟着奶奶生活之前呢?你爸爸这几年一直没回家?你奶奶去世也没有回?” 方草摇头:“没有,好几年没有消息了。奶奶说他那时候搞传销骗了姑姑家不少钱,就算没坐牢,没钱还也不敢回来。” “哦。那你妈呢?当时是怎么出的事?我听说之前你还有个妹妹……” “嗯。妹妹刚生出来,我爸和奶奶就想把她丢掉,我妈不同意,那段时间他们一直吵架,有时候还会打起来……” 听方草说到妹妹生病后被放在床上活活等死,齐老师冷笑了一声:“太愚昧了!真没想到,这个年代了中国还有这么愚昧落后的地方,真是越偏远越穷的地方越秉持这种重男轻女的老观念。” 方草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 他拍拍方草:“没事,老师一下没控制住情绪。你接着说,后来怎么样了?” “妹妹死了后,我妈就变得不爱说话,我爸再骂人的时候她也不跟他吵了,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后来我妈又怀了两次小孩,可查出来都不是弟弟,就都流掉了。再怀孕的时候,我爸带着我妈去做检查,我妈在半路跑了。我爸找村里人一起帮忙找,一直找到晚上也没找到。第二天,村支书派人来我家传话,说有人在河边……他们说……”方草身体缩了缩,声音轻轻发颤:“他们说我妈跳河了。” 齐老师长长叹了口气:“真是悲剧啊。” 他抚着方草的背:“这种旧观念几千年了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你母亲和你妹妹都是这种观念的受害者。不过小草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你看你这不就遇到老师了。你就放心在老师家住着,老师喜欢女孩,老师最见不得聪明的女孩子被埋没了,只要我们小草听话,又上进,以后你的生活,包括上学,各方面老师都会慢慢帮你想办法。” 地铁摇晃了下,方草的脚尖点到车厢地板,心也随着踏实了一点。 她想上学。齐老师答应会让她继续上学了。 “谢谢齐老师。”她感激地说。 齐老师的家在三楼。楼道有点窄,白天光线也很暗。 方草低头看着台阶,跟在齐老师身后。 拐出楼道,停在一扇棕褐色的门前。门上面还有过年时贴的福字,福字的一角被扯烂了,缺了最下面的一横。 “到家了,进来吧。”齐老师推开门,弯腰换拖鞋:“这几天忙,我还没来得及准备。你先穿yanyan这双旧的,虽然坏了一点,但还能穿。下午我带你去买新的。” “不用了,齐老师,不用买新的,我穿这双就可以。”方草接过拖鞋,蹲下身解鞋带。 她脱掉脚上鞋头已经有了裂口的帆布鞋,往上提了提袜子,小心地踩进那双带子断了一截的蓝色拖鞋里。 “把包放在沙发上就行。用不用上厕所?卫生间是那个门……” 方草把包放在沙发角落,看着齐老师的介绍连连点头。 屋子不大,一条长沙发和前面茶几上的电视几乎满了客厅全部的空间。 “我去叫一下yanyan。”齐老师说完向左边关着的门走去。 方草去卫生间的洗手台前洗了手。不确定旁边挂着的毛巾哪块是擦手的,她在看起来最旧的那块毛巾上用手心手背分别挨了下,蹭掉了手上的水珠。 客厅左边的门打开,一个男孩子站在门口。 “方草,你过来下。”齐老师回身叫她。 方草连忙走过去。 “这是我儿子,齐砚,笔墨纸砚的砚。跟你同年的——你几月的,哦,那比我儿子小一点,你可以叫他哥哥——砚砚,这是方草,我资助的学生,乡下过来的。你们互相认识一下,以后好好相处。” 面前的男孩子很瘦,和方草差不多高,皮肤很白。他微微低着头,浓黑的睫毛垂着,看不清楚五官。 方草对男孩点了点头:“你好。” 男孩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看她,脸微微侧向旁边,睫毛轻轻眨了下。 “没礼貌。”齐老师低声训斥了一句:“去换件衣服,等下带你们两个出去吃饭。” 麦当劳里干净又明亮。 穿着红色上衣的工作人员语速轻快动作利落地点餐出餐,坐在里面的客人衣着时尚姿态放松地边吃边聊,果汁里面的冰块一摇就发出清脆的哗啦哗啦的声响。 方草学着齐老师的模样,把面前的纸包打开,埋头下去咬了一口。 两片软软的面包里面夹着青菜叶子和一块金黄色的肉块,好大一块肉。她平时好几个月都吃不到一次的肉。 方草细细咀嚼着口中的鸡肉。她隔着玻璃窗看了眼外面行人和车辆川流而过的街道,心里第一次想用“幸福”来形容活着这件事。 “好吃吗?”齐老师的嘴角沾了些白色的沙拉酱,嘴唇变得和鼻头一样油腻。 方草看着这个和她曾经想象的模样并不一样的中年男人,心里越发觉出深深的感激:“好吃,特别好吃,谢谢齐老师。” 她暗暗下定决定:她一定要听话,要好好上学,找到好的工作,努力赚钱,报答齐老师一家。 “别那么挑食,每次都只吃薯条。一份薯条都让你一人吃光了,人家方草还一根没吃呢。”齐老师教育一旁的儿子。 方草忙举起手里的汉堡接话:“我不用,我就喜欢吃这个。” 觉察到斜对面投过来的视线,方草看过去时,那个叫齐砚的男孩子已经低下了头,继续吃着他的薯条。 梦乖女孩 吃过饭,齐老师把齐砚送上公交车,让他自己回了家,他带着方草去附近的商场买日用品。 推着购物车在地下一层的商场转了一圈。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品牌名称看得方草眼花缭乱。 齐老师停下脚步。 方草抬头看货架。“日用卫生巾”的字样映入她的眼睛。 “要买这个吗?”齐老师笑着问她。 方草愣了愣,窘迫地连连摇头。 齐老师笑得更开心了,他伸手揉了下方草的头:“我们小草还是个小姑娘呢。” 方草眨了下眼,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 “去楼上看看。”齐老师付了钱,拎着购物袋往电梯的方向走。 上到二楼,迎面而来的是卖童装的门店里悬挂着的各色漂亮的小衣服和小裙子。从左手边往里走,绕过两家卖运动服装的门店,又向前走了一段,里面一排店铺卖的才是大童的服装。 “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齐老师说。 蒲早仰头看。 粉色、橙色、绿色、红色、紫色的裙子,漂亮的碎花,蕾丝的花边,透明的薄纱,是电视里被宠爱的公主身上才会有的漂亮衣服。 “看中哪个了?”齐老师走进一家门店,指着墙上的一条裙子问:“这个喜欢吗?” 齐老师指着的是一条粉色的蓬蓬裙。半透明的泡泡袖,领口处有猫须一样的蕾丝,裙摆很大,层层迭迭的粉色薄纱组成了一把撑开的伞。 店员立刻迎了过来:“您眼光真好,这条裙子进来没几天已经卖得就剩这一件了。这个码……”她看了看吊牌又看了下方草:“您女儿瘦,应该能穿得下,但她这个个头可能会有点短。您要不要再看看别的款式?这边这几件都是我们刚到的新货。” “先试一下这一件。”齐老师坚持。 方草从试衣间里走出来。 “小草过来照照镜子。”齐老师看着她,笑着向她招手。 方草走了一步,赶紧停下。她把步幅缩小,小心地向镜子走去。 售货员阿姨说得没错,这条裙子有点短。上身略紧,裙长也不够,连大腿的一半都遮不住。方草并紧双腿,偷偷扯了扯裙摆,恐怕会不小心露出自己的旧内裤。 “真漂亮。像个小公主,不,我们小草就像个漂亮的小天使。”齐老师站在方草旁边,两手搭在她的肩上,微微弯腰和她一起看着镜子。 方草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裙子很漂亮。可是穿着这条不合身的裙子的她,一点也不像电视里美丽的公主,而更像是一个玩具娃娃。 齐老师的手掌顺着蒲早的胳膊滑下去握住她的手:“就要这件,多少钱?” 在家里吃完晚饭。方草抱着自己的旧背心和短裤去了卫生间。 热水器是挂在墙上的一个大圆筒。方草取下莲蓬头,对着自己的手调好了水温。莲蓬头上面的小孔有些被水垢堵住了,水流不是太密。但从热水器里出来的水热乎乎的,淋在身上软软的,很舒服。 洗完澡,方草换上新买的内裤和自己的旧背心和短裤,坐到床边。 她用毛巾擦拭着头发,感觉全身都开始被倦意笼罩。 门被敲了两下,齐老师走了进来。 “齐老师。”蒲早忙站起来。 “洗完澡了?”齐老师走过来坐在床边:“怎么没穿新裙子?” “啊……我……” “不喜欢吗?” “喜欢。” “那穿上给老师看看。” 方草起身从袋子里取出那条粉色的蓬蓬裙,刚撩起背心下摆,她忽然意识到齐老师就在身后,忙扯了扯背心,把裙子抱在了胸前。 “哦,老师忘了。”齐老师乐呵呵揉了揉方草还没有干的头发:“我先出去,小草换好了给我开门。” 再进来时,齐老师手里多了个相机。他把门关好,转身看着方草:“真漂亮。下午在商场我一看到这条裙子就知道一定适合小草。” 他把方草向里推了推,举起相机:“看镜头。” 闪光灯亮了一下,方草不自觉眨了眨眼。 “老师平时除了工作,业余很喜欢给人拍照。小草愿不愿意当老师的模特?”齐老师走近几步,把方草的头发揉散一些:“来,再拍一张正面,然后转过身,老师给你拍几张背面的。” 方草依照要求站好,转身。 几下快门声之后。隔着厚厚的纱质裙摆,方草感觉自己的屁股被人拍了几下。 “保持这个姿势,屁股撅起来一点,然后回头看老师。”齐老师的手压着她的屁股说。 方草脸上腾得一热,身体下意识向前躲。 齐老师揪住裙摆把她拉了回来,他的手向上滑到她的腰:“腰凹下去一点。对,就这样。回过头,看着老师,嗯,真是个漂亮的小模特。”齐老师捏着方草的下巴赞许道。 方草身体发僵,眼珠乱转,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乖女孩,看镜头。” 方草慌忙望向齐老师手里的相机。 快门声接连响了几下。齐老师把相机从眼前拿开。 方草仍然呆呆地看着他,僵硬地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来,看看老师拍得漂亮吗。我们小草真是个美人坯子。”齐老师站到方草面前,低头按着相机上的按键:“再拍几张坐在床上的好不好?” 说完,他把相机暂时放下,把床上的被子和杂物一股脑抱到了椅子上,拍了拍床边。 方草慢慢走到床边。她像是突然丧失了说话和思考的能力,眼前发生着的事情让她迷惑又害怕,她却说不出是因为什么。 “躺上去。” 方草像个听话的玩具一样服从了指令。 躺好。手放到头两边。嘴巴张开一点。手臂撑起来。侧过身,转头看我…… 随着指令一条条被满足,齐老师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粗重。 “小草,把腿分开。”他单膝跪在床边。 方草稍稍分开膝盖。 她觉得自己在发烧。胸部剧烈起伏,肢体僵硬,觉得自己应该听话的想法和心理上莫名的抗拒拉扯得她快要窒息。如堕入一场可怕的怪梦。 “腿再打开点。头歪向一边,脸贴着枕头,对,用这个角度看着老师。” 方草脸孔涨红,窒息感让她几乎快要哭出来。她咬紧牙关,整个人缩成一团。 “摄像就是把美定格的艺术,老师想把小草最美的模样和时刻记录下来。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愿意答应老师吧?” 齐老师的手爬上她重新并紧的膝盖:“小草不愿意听老师的话了?”他变得粗重的声音里没了亲切,急躁中夹杂了一丝冷意。 方草哆嗦了一下。她忙摇头。 “别害怕,老师不生气。”齐老师揉着她的膝盖:“小草喜不喜欢来老师家?是更愿意待在老师这里还是回自己家?” 蒲早点头又摇头。 “小草是乖孩子对不对?老师也觉得这么乖这么漂亮的孩子,一辈子待在乡下简直暴殄天物。老师答应你,只要你听话,老师一定不会不管你的。今天老师带你吃麦当劳给你买东西买新衣服开不开心?” 方草忙点头。 “那老师对小草这么好,让小草这么开心,小草是不是也该报答下老师,让老师也开心一点?”齐老师的手从膝盖上方向上滑了一点:“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对不对?” 方草咬住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笑一下。” 方草费力拉扯着嘴角,强迫自己笑了出来。 “乖女孩,把腿分开,屁股抬起来一点。” 微黏的掌心贴在方草大腿上,像黄豆地里圆滚滚的大青虫在身上爬。方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木愣愣地看着眼前那双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分开了双腿。 梦我杀人了 蒲早在那间老房子里或坐或站,看着女孩经历的一切。 难以忍受的恶心让她不想去看中年男人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她认真看着女孩。 看着她顺从时失神地盯着虚空处的眼睛,看着她之后久久都无法动弹的僵直的身体,看她越发的沉默拘谨,看她对每个将要来临的夜晚的战战兢兢,看她白日里带着讨好的木呆畏缩,看她在黑暗中蜷缩着身体欲哭无泪。她看着她的困惑、恐惧、她努力压抑的嫌恶和愤怒、她无法克制的羞耻和自我厌恶。 方草躺在床上。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娃娃领的鹅黄色小睡裙,裙摆被推到了脖子下面。平坦的胸前遍布新鲜或陈旧的指痕和齿印,像是从恶梦里溜出来的怪兽肆虐后留下的痕迹。 她看着头顶。 顶灯在天花板上投下了一块阴影。阴影里趴着一只苍蝇。 “小草抓住老师,用力,抓紧点,对,真棒,喜不喜欢老师的东西……腿再分开点,让老师好好蹭蹭……被顶着的时候很舒服对不对?我就知道小草会喜欢。不要害羞。”男人喘着粗气笑着说。 方草用力眨了下眼。像是要从脑子里驱赶走让她胃液翻腾的笑声和手心里黏腻恶心的触感。 她死死盯着那只苍蝇。 慢慢地,她感觉她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手心里恶心的大肉虫子一般的奇怪触感和大腿内侧的肌肉拉扯感在一点点的消失。 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 很小的时候,她就被告知,苍蝇是茅厕里的蛆变的,特别脏。可是在农村的家里,一到夏天,根本躲不开苍蝇。苍蝇嗡嗡地飞,停在饭桌上、锅盖上、掉了半扇门的饭橱里、刚吃完饭的碗里,人的脸上、身上。 五岁那年的夏天,家人去田里收稻,一直到天黑了还没有回来。方草自己淘米生火,熬了一锅白粥。 米粥在锅里翻滚,沸腾的热气把锅盖都顶了起来。方草忙放下柴火去掀锅盖。一根燃了一半的木柴从炉灶里滑出来,落到了她的脚上。 她痛得尖叫,丢下锅盖就去水井旁冲凉水。 脚背被烫出了一道红印。 方草重新生火,煮好了米粥。爸爸从地里回来后,难得夸了她一句“咱小草懂事了”。被夸奖的喜悦让方草觉得脚上的烫伤好似荣耀的勋章。可她脸上因为兴奋和害羞激起的红晕还未褪去,爸爸手里的碗当地一声放到了桌上:“怎么有苍蝇,想给你爸喝苍蝇汤啊?” 妈妈端着切好的咸菜往屋里走:“你急什么啊?小草才多大,比灶都高不了多少,能把粥煮熟就不错了,背不住掉进去一两只苍蝇。” “做不了就别做!”爸爸把筷子一摔:“老子累死累活一天,到家后连顿囫囵饭都吃不上,差点吞只死苍蝇,还不能说了?我就说,废物一个,养你这么多年屁用没有,白浪费老子这么多米。” 抓着方草的手突然用力,被拉扯的痛楚和腿间的黏腻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她干呕了一声,胃里又开始翻腾,好像那天那锅掉进了苍蝇的白粥都灌进了她的肚子里。苍蝇接触到她的血液,重新变成了蛆,在她的腿上、肚子上乱爬。 她的腿被折起按到了胸前,下身一阵疼痛袭来。 方草叫出了声。 齐老师把她按紧,喘息声中夹杂着一些不耐烦:“没事,就疼一下,忍过去就舒服了。等小草真正尝了它的滋味,就再也离不开它了。” 更强烈的疼痛传来,方草感觉自己的身体像在被怪兽的触角强行撕扯开。她蜷缩着身体向上挣扎。 “小草让老师开心了心情好了,我就更有动力给小草找学校让你上学了。并且你不是说要报答老师吗?”齐老师的话语里带了些威胁的意味,他更加用力地逼近她。 方草的身体几乎被按成了对折,蜷缩的脚趾拉扯着小腿的肌肉,处在抽筋的边缘。她忍着痛劝自己要听话。 只有听话,齐老师才会高兴,才会让她留下,她才不用再回到那个空无一人破败脏乱的家,她才可以接着读书,以后上大学找工作赚钱。 她得听话。 她什么都没有,只能指望齐老师了。 她必须得听话。 “呜……”女孩哭着叫了出来。 可是,好痛。未来好远。还要经历多少个这样可怕的夜晚,才能抵达? 似在抽筋的小腿踢向男人的下身。男人痛呼出声。 方草捂着下身滚落到地上。 “方草!”男人怒吼。 方草感觉到了危险,她手脚并用爬到了门口。她回头看了眼下床追过来的男人,拉开门把手跑了出去。 来不及跑到门口,男人已经追了上来。 方草后背发麻,她哭着扭开一旁洗手间的门冲了进去。 手忙脚乱地反锁上门,听着敲门声和怒斥的声音,方草双脚发软。 她胡乱抹着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泪水,闻到了手心的腥臭味。 方草走到淋浴头下,扳开了水阀。 冷水从花洒里劈头盖脸淋下来,她打了个寒噤。她抓住水阀往另一边扭,把手心摊在水流下冲洗。 水温很快变得热烫。她的手臂、肩膀和耳朵被烫得通红。 突然,门锁响了几声。 方草浑身一凛。 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这是齐老师的家,他有钥匙,门锁外面就挂着钥匙。 方草举起被烫得发红的手臂挡在脸前。她嘴唇哆嗦着哭了出来。 热水兜头泼洒,烫得她头皮生疼。 “回你屋去!”齐老师转身怒吼了一声,走进卫生间,他冷着脸带上了身后的门:“方草,你要是这样辜负老师的期待、伤老师的心,老师就没办法留你了。” “对不起。”方草后背抵着墙缩在淋浴架一旁,哭着道歉。 齐老师关掉了水阀。热水蒸腾出的水汽氤氲着逼仄的洗手间,潮热的空气令人窒息。 “知道错了就好。身上都淋湿了吧。”齐老师一步步走近。 方草紧紧抱着手臂,咬牙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听话。老师最喜欢听话的孩子了,只要小草乖乖地,老师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湿衣服贴在身上多难受,脱了吧。” 齐老师扯开她睡裙的衣领。 方草肩膀不停抽搐,全身都在发着抖。不断哆嗦着的嘴唇里溢出小声的抽泣。 齐老师捏了把她满是泪水的脸颊:“这么怕疼啊?那要不先用嘴试试。”说着,他解开了裤扣。 方草努力把头偏向一边,脸紧紧贴着墙壁。她闭着眼睛不去看那根戳到自己脸上的肉虫。 “乖孩子,张嘴……” 一团阴影戳向她的脸。方草胸口里像被塞了团火球,喉咙被炙烤得火辣辣的疼,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爆炸。她闭上眼睛猛地一推。 惊呼声和打滑的吱吱声同时响起,接着是咚咚两声巨响。 方草捂着脸睁开眼睛。 齐老师直挺挺躺在地上。脚对着她,头在马桶的旁边。他脑袋微微偏着,嘴巴微张,发出低低的呻吟。 方草觉察自己脚下踩着东西,她低头看,是齐老师的一只拖鞋。她忙松开脚,躲到花洒下方。 马桶离门口很近,如果要出去,必须跨过齐老师的身体。方草衡量着逃走的可能性。 她鼓起勇气迈了两步。然后,整个人呆住了。 齐老师脑袋下面晕出了一片血迹。卫生间的地漏不是很好用,地面上残留的水迹把暗红的血液稀释成了深红。深红的血水已经渗到了齐老师衣领下面。 方草身体僵直,全身上下打着哆嗦。 “齐……齐老师。”方草脑袋嗡嗡作响,说出的话她自己都听不清。 齐老师眼珠颤了几下。 方草忙向后退,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齐老师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响,像是倒了一口气,然后,再没有了动静。 “啊……”方草按着地板尖叫起来。 她的耳朵像是突然变成了聋的,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不知道自己叫了多久,只觉得声带被拉扯得生疼。整个人如堕恶梦。 门从外面被推开。 那个叫齐砚的男孩子抓着门把手。他先看到了地面,然后抬头看她。 方草停止了尖叫。她木然地张着嘴,全身一抖一抖地打着哆嗦。 接着,她猛然跳了起来。她迈步跨过方老师一动不动的身体,侧身从男孩身边挤了过去,冲出了卫生间。 我杀人了。 我杀人了。 我杀人了。 女孩的脑袋像被钝物持续击打着,重复的声音在里面隆隆轰鸣。 鬼那个之前要先接吻 蒲早睁开眼睛,看着顶灯上的花纹发呆。 “怎么了?”鬼俯身问她。 蒲早回过神:“没事,做了个梦。” 鬼伸手把粘到她脸上的一缕头发向后拨了拨:“什么梦?” 蒲早来不及闪避,和他视线交接。她端详了下眼前的这张脸:“我怎么总觉得看不太清楚你长什么样。因为人鬼殊途吗?” 鬼顿了顿,拉起蒲早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那摸一下。” 蒲早轻笑,推开他,坐起身来。 鬼从一旁搂住她的腰。 “又要蹭活人气?” “嗯。”鬼把脸贴到她后背上蹭了蹭。 蒲早伸手够过来手机,点开通讯录。她向下划了几下,去点右侧的首字母。 “给我看看。”鬼把手机拿了过去。 蒲早看着他在上面输了一串数字,笑道:“你们鬼也用这种手段要别人的手机号……哎,你有手机号?能打通吗?” “能。都是活人生产的手机。” “怎么弄到的?用纸钱买的?” 鬼停了停,抬起头:“不告诉你。” 蒲早假装瞪了他一眼:“等我有空了给你烧点试试。” “行。” 两人同时笑了。 蒲早下了床,拿起床头柜上的发圈扎头发。她看着鬼在她的手机上存下他的号码:“用得还挺熟练。那你帮我查一下通讯里有没有一个人叫齐砚。整齐的齐,砚台的砚。” 鬼低头按了两下:“没有。” 蒲早把皮筋绕了两道,歪头笑了笑自己。梦里的人怎么可能是真的。 “那方草呢?正方形的方,花草的草。” “没有。” “哦。好了,把我手机放下,不准再乱动了。” 吃过晚饭,蒲早打算出门遛个弯。从医院回来后一直窝在家里,也该在附近转转,顺便出去透透气。 “我也去。”鬼果不其然紧随其后。 “行,但不准装神弄鬼。” “我不用装。”鬼抗议。 蒲早换了双轻便的鞋子,拿好钥匙,两人一起出了门。 小区环境不错,幽静的林荫小道旁花木扶疏。 小路中间铺的石子有些硌脚,鬼抓着蒲早的手把她拉到路边,两人交换了位置。 蒲早试着抽出手。 鬼把她的手攥得更紧,理直气壮拉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 手被握着,一边身体有了借力,蒲早不用再步步小心自己的脚踝,她看着四周的风景和跟她一样晚饭后出来遛弯的业主。 当初看了多少房子最后才选了这里、什么时候签的合同、什么时候搬了进来,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却还记得当时买的第一件家具是现在睡着的那张床,也还记得打开门迎接送装工人时的喜悦。 一个推着儿童滑行车的老太太从他们对面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戴着粉蓝色婴儿帽的小宝宝手握方向盘,脚不时从踏板上下来,踩着地面蹬上几下。 车轮轧到路上的石子,滑行车震了一下。跟在后面的女人急走两步,嘴里唤着孩子的乳名伸手去抱。 小车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缓。然后蒲早看到车轮从年轻女人的脚上轧了过去。车子没有颠簸,车轮毫无阻滞地穿过了女人的身体,就像那天她手里的刀子穿过鬼的皮肤一样。 “怎么了?”鬼握紧蒲早突然收紧的掌心。 “那边那个女人,她……和你一样是不是?”蒲早侧脸小声对鬼说。 鬼迅速揽住她把她挡在了身后。 “你能看见我?”年轻女人问。 蒲草隔着鬼的肩膀向她点了点头。 “现在家里已经没什么人想再看到我了,所以那个房子白天我进不去。晚上去又怕会让宝宝做噩梦。”女人看着走远的婴儿车:“只能趁别人带他出来玩的时候看看我的宝宝。” “你……走了多久了?”蒲早问。 “一年了。生下我宝宝不到半年,我就查出了胰腺癌,孩子过完周岁生日没多久,我就……” “家里人对孩子好吗?” “嗯,家里有保姆,还有小孩的奶奶帮忙照看着。可是我老公准备再婚了。我生病之后他哭着说不会再娶,说宝宝这辈子只会有我一个妈妈。”女人短暂地笑了下:“死人没道理阻碍活着的人再追求幸福,男人的承诺……这些日子我也想开了,我就是担心我的孩子……” 女人遥遥看着走远的婴儿车,满面哀凄。 蒲早和鬼对视了下。 “是男孩吗??”蒲早问。 “嗯,男孩。” “孩子也是他父亲的亲生儿子,你丈夫会照顾好他的。并且还有小孩的奶奶呢,奶奶一向最疼孙子了。别太担心。想孩子的时候就来看看,但尽量劝自己放宽心吧,小孩还那么小……我也不太懂,但一直来找他会不会对他不太好。” “嗯,谢谢。那你们这样……”女人低头拭了下眼角。 “我们?”蒲早愣了下反应过来,看了眼鬼,没再解释。 “我们先走了。”鬼打断两人的话,拉着蒲早向前走。 “干嘛啊?我脚……” 鬼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不行,放我下来,这样会吓到人的,人家还以为我会飘……”蒲早忙搂住他的脖子。 鬼转身走向草地,直走到一棵大樟树旁才把蒲早放下。 蒲早靠着树干站好,半开玩笑地质问鬼:“怎么了?怕人家说出什么鬼界的秘密?老实交代,到底有没有偷吸我阳气?” “有。” 蒲早笑:“刚才那个女人说家里没有什么人想再看到她了,所以白天她进不去房子。那等明天我把你关在外面,你是不是也进不去我家了?” “我有钥匙。” 蒲早乐了:“心机鬼。” “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嗯?哦,见到鬼吗?还好,没什么感觉,可能已经沾染上你的鬼气了。” 蒲早突然想到,自从她真的见鬼之后,不仅没有不舒服,反倒头疼明显减轻,也不再被鬼压床,除了连着做了几个怪梦,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你活着的时候是医生吗?还是什么神棍按摩师?” “不是,我是……” “知道了,艳鬼。”蒲早笑着打断他。 “……只需要通过那个让人性福来攒功德。”鬼嘴角噙着笑,不顾蒲早连声的“知道了”、“不用说了”坚持说完。 蒲早撇着嘴笑他,嘴角突然被亲了一下。 “啊!”蒲早尖叫。 鬼愣了一下,身体向后退。 蒲早却一把搂住他,脸趴在他胸前:“后面,你后面有一个穿古代衣服的……鬼,身上还有血……” 鬼回头看了一眼,向前走近半步,把她按到了怀里。 蒲早把脸埋下去,小声嘟囔:“这也太频繁了。我以前从来都看不到这些的。” “别怕。”鬼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蒲早眯起一只眼睛:“走了吗?” 鬼捂住蒲早的眼睛,回头看。 “走了是吗?”蒲早摸着鬼的手。 “还没有。”鬼低头吻住她。 嘴唇突然被覆盖,蒲早微微一愣,不由吸了口气。 贴着她唇缝的下唇随着吸引着它的气流,更加用力地在蒲早的嘴唇上辗转、碾磨。 蒲早眼睛快速眨动了几下,睫毛刷刷蹭过鬼的手心。她伸手拉开遮在自己眼睛上方的手掌。两人四目相对,嘴唇仍贴在一起。 这鬼,亲人的时候不知道闭眼啊! 蒲早向后闪开。 鬼弯腰追过去。 “有人。”蒲早制止。 路人快步走了过去。 嘴唇再次覆了过来。 “哎……唔……”下唇被含进口中,叼在唇间轻柔地吸吮。 “现在没人了。”鬼轻声说。 “不是这个意……唔……”蒲早嘴巴微张,上唇突然被轻轻舔了一下。 舌尖从嘴唇内侧舔到唇线,在唇珠暂时停下,打着圈地慢舔细吮。 整副嘴唇又痒又酥,微凉的气息如有形的雾把两人笼罩,熏染得脸颊都开始微微发痒。 蒲早不禁咽了下口水。 然后鬼松开了她。 一个老人背着手迈着八字步慢悠悠走在一旁的小路上。 “第三次了。” “嗯?”蒲早微微仰头看着鬼。 “上次我忘了,那个之前要先接吻,多接几次。现在三次了。” 蒲早扑哧一声笑了:“谁教给你的啊?” 老人的身影已被掩在树冠后面。 鬼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头,吻住她含笑的唇角。 蒲早身形微晃,尾椎骨处轻轻麻了一下。 她闭上眼睛。 鬼好湿了 绵密柔软的水珠从淋浴喷头洒落到身上。蒲早仰起脸,让自己全身上下都被浸润。 水线落在嘴唇上,像手指轻轻点按着唇肉。 蒲早闭上眼睛,脑子里重放起刚才的画面。 鬼一贯的一板一眼,说到做到。 随着小路上的人一个个走过,他的嘴唇一遍又一遍地靠近、碾按、舔吮、含咬。气息交换,唇舌勾缠。 蒲早弓起食指,横在自己唇间磨蹭了几下。有点痒,但寻不到那种酥麻感。 她张开嘴唇,微微含住手指。回忆唇瓣被含紧、拉扯然后湿滑的舌尖轻舔着探入她口腔的情景。 “嗯……”她无意识地轻哼了一声,大腿微微夹紧。 她拿下花洒,冲洗身上的浴液。泡沫随着水流倾泄而下。蒲早移动着花洒,随着水流冲刷的方向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手掌绕过后腰,在小腹划过,又在下方的毛发上揉搓了几下。 神经的连接变得过分灵敏和通畅。小腹深处的热度携着背部的酥麻感向上攀升,蒲早感觉嘴巴有些发痒,她舔了下嘴唇。手指往腿间深入了一点。 “那个之前要先接吻。” 蒲早禁不住弯起嘴角。这样的话被一本正经地讲出来,莫名有些好笑。 但很有道理。是要多接几次。 接到身体被那一连串的吻引得情动为止。 手指滑入沟壑,指腹一触到阴蒂,她便抖了一下。指尖顺势走得更深,陷入柔软的阴唇及中间的凹洞之中。 下腹泛起的热流让她屁股收紧,她一只脚踩到另一只脚上,大腿夹着右手磨蹭了几下。 呼吸变得急促,渴求盈满全身。 蒲早从浴室出来。 鬼没在外面。 她在镜子前擦着头发。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却像是分散到了全身每一处,观察着身后的动静。 头发擦到半干,蒲早放下毛巾,用手指拨弄开散在肩头的头发。 阳台的门被打开,脚步声响起。 蒲早没有回头,分散至全身的眼神也一并收回。只是尾椎深处像是隐隐延伸出了一条线,遥遥指向身后某一处。 她拿起身体乳,向沙发走去。 旁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根线轻轻摇晃了一下。 蒲早坐在沙发上,打开身体乳的盖子,用手挑了些涂在大腿和膝盖上。 鬼坐到蒲早旁边,左手扶在她的腰侧,下巴抵在她头顶低头闻她的头发。 细小的电流从头顶向下咻地窜到尾椎底端,让那根线更加摇摇欲坠。 蒲早微微低头。身体乳涂到小腿,她撑起膝盖,两手拂着小腿把乳液涂抹开。 鬼用嘴唇碰了碰她的耳朵,又在肩上停了停,接着亲了亲她的手肘,最后倾身落在了膝盖上。 蒲早膝盖并紧,胸前的起伏变得明显。她歪头看着鬼,手放在他头上。长长的发丝触感柔软,发根还带着点潮。 鬼低着头,嘴唇在她膝上、腿上一点点地磨蹭。 蒲早偷偷吸了口气:“过来。” 鬼抬起头。 围绕着他们的空气似是瞬间被抽走了一部分,两人呼吸都变得急促。 鬼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他起身压住她,堵住了她的嘴唇。 他紧紧扣着蒲早的腰。蒲早的手指插入他的发间。两幅唇舌分别探入对方口中搅动。 鼻尖辗转碰撞,舌头缠吮出啧啧的水声,嘴唇在热切的含咬中变得湿润红肿。 “想做吗?”鬼托着她的腰,强行撑着身体和她下身保持着一段距离。 蒲早忍不住笑:“那个之前要接几次吻?” 鬼停下动作,抚着她的脸,认真看着她的眼睛。然后他嘴角忽然弯起,露出整齐的牙齿,眼睛里亮光闪烁,眼尾也跟着微微挑起:“已经够了。” 蒲早被他突然的笑晃得愣了片刻。回过神时,嘴唇已被再次覆盖,睡衣的纽扣嗒地一声轻轻扯开。 炙热的吻不再只停留在嘴唇。耳朵、脖子、锁骨、胸乳依次被唇瓣和手指点燃得更加火热。 酥痒的感觉在全身蔓延。蒲早微微挺身,并起的膝盖碰到鬼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打开。 鬼来不及扯下内裤,腿间大包的隆起便隔着衣物顶弄起蒲早的下身。 激烈的磨蹭让蒲早脑子里闪过一丝奇异的熟悉感。她皱起眉头,脑袋一阵晕眩:“嗯……等……” 急着除去衣物的鬼的腿刚好卡进她的腿间,带着些微毛发的大腿碾压上湿润的阴唇。 “啊……”蒲早轻吟着夹紧了他的大腿。 鬼大腿一紧,伸手把她捞了起来。 蒲早轻呼着直起身。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骑坐在他右腿上。 “怎么了?不舒服?”鬼一只手抚着她的脸,低头问她。 蒲早笑着摇了摇头,仰起脸把舌头送入他的口中。 鬼啃咬住她红肿的唇瓣,大力扯开自己的衬衣纽扣。 蒲早急促地喘息,愈加膨胀的欲望让她忍不住骑在他的腿上上下磨蹭。 鬼的呼吸也变得更加粗重。他拉起蒲早的右腿让她完全坐在自己腿上,从内裤里放出昂扬的性器抵在蒲早下身。 他一手托高蒲早的屁股,低头含吮着眼前圆润白皙的乳肉,一手扶着阴茎向翕动着的穴口里顶。 “嗯……”蒲早下身轻晃。 好硬。男人的性器硬如铁杵,贴着她下身时却仍有种讨喜的肉感。硕大的龟头磨着阴蒂在湿滑的缝隙里碾压的过程便已让早已情动的下体颤栗不已。 况且上面还有一张嘴舔吮着她的胸乳,敏感的后背和屁股上还有一只手掌在来回地揉抚拨弄。 阴茎的伞冠前端碾按开被情液打湿的花唇,用力往肉洞里挤去。 “啊……”蒲早身体上挺,不由自主迎合。 穴口的软肉被挤得凹陷下去,随着龟头一起陷进小穴。 被过分撑满的胀痛感让蒲早脑子清明了一下:“等下,得戴套!啊……我忘了,我家好像没有。” 鬼抬眼看着她。 “虽然你是……但,万一呢?” 万一怀个鬼孩子……这就不光是意外怀孕怎么办的问题了。 鬼眼角微垂,急不可耐的情欲让他眼神中有些焦躁,极力忍耐的痛苦却又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 “不行。”蒲早努力保持理智。 鬼的手抚上她的下身,拇指按揉着阴蒂,另外几根手指则在湿漉漉的洞口周围搅弄:“好湿了。” 蒲早屁股一颤,小穴含住了他的指尖,她喘息着往后退:“我去买。” 鬼叹了口气: “我去。”他俯身把蒲早放回床上,埋头在她小穴上用力啜了一口。 “嗯……”蒲早夹紧双腿,穴口瑟缩着自主开合了几次才肯停下。 鬼迅速拉上裤子下了床。 “你可以吗?”蒲早问。 鬼弯腰系好她的衣扣,把她拦腰抱了起来:“不可以。一起去。” 鬼车震 出门前,蒲早拿上了车钥匙。 没注意小区里有没有安全套自助贩售机,如果要去门口的便利店买的话,走路得十分钟左右。 “瞬移和飞檐走壁一样都不会?”蒲早开着玩笑转移注意力。 “开车更快。”鬼把蒲早放在副驾驶座上,低头在她嘴上用力亲了一下,从她手里拿走了车钥匙。 被强行压下的欲望因为这一吻又开始翻腾起来。 应该不会有人特意去看路过的车子里司机位上有没有坐着人吧。 “你拿了东西,趁人不注意把钱放在柜台上,就出来。”蒲早打开钱包,抽出一张五十的钞票塞进鬼的上衣口袋。 鬼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单手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 惯性让蒲早身体向旁边一冲,她整个人趴到了鬼的身上。 衬衫上有一粒扣子没有系好,蒲早的脸隔着略微打开的衣缝贴在他的胸前,鼻子嗅到他身上的气味。 她仰头看了看鬼,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小区门口转瞬即到。 “不要下车。等我。”鬼说完推开车门,大步走向便利店。 蒲早看着他的背影,刚才嗅到的体味仍若有似无地残留在鼻尖。 是太孤独了吗?才会对一只鬼产生欲望。 一人一鬼驱车去往便利店买避孕用品。这场景放在鬼故事里都显得荒谬。 车窗外有人影走过,不仔细分辨,看不出是人是鬼。 许是见到鬼后,幽冥的世界便对她打开了一道缝。蒲早原本就不怕鬼,现在愈发觉得冥河两岸的界限并没那么明显。 所以有什么不可以? 她低头笑了笑。自己以前可能就是个怪人吧。 门从外面被打开。 鬼弯腰坐进来,把安全套递到蒲早手里。 车子迅速发动。 蒲早打开包装盒,取出一只。 车子停进院子角落的车库。 两人对视一眼。鬼伸手抱住蒲早,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蒲早扶着他的肩膀跪坐到他的腿上。 嘴巴自动寻找到彼此。手掌探进衣衫,焦急地触摸着对方身上令自己渴求的所在。 蒲早拉低鬼的裤子,涨硬的性器弹入她的手心。她一手握住,把手中油滑的橡胶圈贴在顶端,往下套。 座位向后移了一段,她被托抱了起来。臀肉被掌心按紧揉搓,那处湿了又干又在迅速变湿的柔软沟壑亲吻着紧托着它的手心。 安全套展开大半,她便握着茎身往下坐。 身体绷得太紧,龟头刚顶在穴口便滑脱开去。两人的呼吸声同时变得粗重。 鬼向前坐了一点。他拉着蒲早的腿环住自己,一手扶着阴茎,一手握着她的屁股往自己身上按。 硕大的前端顶开穴口,挤压着深入紧窒的肉洞。 太过涨满,肉穴被撑得发疼,蒲早微微耸起身体。 鬼偏头吻着她的脸颊,用力搂紧她,然后下身猛地用力,阴茎送入了一大段。 蒲早大腿一抖,发软的膝盖跪趴在座位上,屁股随之下压,把粗长的阴茎完全吞吃了下去。 “啊……”两人同时轻叹着叫了出来。 猛烈的插入之后却没有跟着激烈的抽送。 蒲早喘息着抬起头。 鬼把她拉进怀里,脸埋在她颈窝,用尽全力抱住了她。 蒲早差点喘不过气。被箍得发疼的身体忍不住缩动了几下,让本就深埋进她身体的阴茎又往里顶了顶。 “嗯……”她轻呼着搂住鬼,脸颊有些发烫。 只是插入,和插入后的一个拥抱,却比她期待的激烈性爱还要让她脸红耳热。 鬼手臂松了一些,他按着蒲早的屁股开始在她体内抽送。却每次都刚退出一点,便迫不及待地再次顶到深处。 蒲早低头笑。就没听说过有这样黏人的鬼。 “到底是鬼还是小狗变的妖精啊?”她摩挲着鬼的头发。 鬼抬头堵住她的嘴。他闭着眼睛,像小动物一样在她脸上磨蹭。 蒲早捧住他的脸,亲他的嘴唇、鼻尖。同时摇动起屁股。 性爱是天性。一人一鬼的交媾与人和人之间的没什么两样,无需交流,循着渴望便能迅速寻找到最能令彼此快乐的方式。 在腰和屁股上抓揉着的手掌和挺动着的腰身默契地同时施力,摇曳着把撑满小穴的肉棒吐出再立刻吞下。 被撑得毫无缝隙的交合处变得滑腻。水液在性器摩擦的过程中被不断带出来,浸泡着阴唇,流至会阴,打湿纠缠着的卷曲毛发,把鬼裸露的大腿也染得湿滑。于是随着不断地起落,臀肉和大腿的拍打明显带上了水声。 水声愈发明显,拍打声越来越响亮,茎身与穴肉摩擦出了咕叽咕叽的声响。 狭窄的车内空间,原声和回声密不可分。性器撞击的声音和喘息呻吟从身体内发出,又从外面钻进耳朵、笼罩着全身,撩拨得身体各处都麻麻地发着痒。 蒲早的舌头停在鬼的舌面上。耳朵深处的痒意让她情不自禁卷起舌尖,蹭着鬼的上颚。 鬼低声喘息,在她舌根处用力一舔,把她的舌头紧紧吸住,同时握着她的腰,挺身向前送。 “啊……”蒲早下身一抖,难以抑制的呻吟声因为唇舌被噙在另一人口中变得含混绵长,似低声的呜咽。 下身水液大股涌出,她大腿连续抽动了几下,屁股像是无法抵抗惯性的钟摆又前后耸动了几次才堪堪停下。水液汩汩渗出,让两人的交合处变得更加泥泞不堪。 鬼松开她的舌头。 蒲早浑身上下全无力气,气喘吁吁地依在他身上。没能及时咽下的口水从微张的嘴唇流下,水线垂落到半裸的胸前。 鬼吻掉她下巴上的口水,又低头咬住胸前的那枚纽扣舔舐落在她胸乳上的水线。 “嗯……痒……”蒲早身体后仰着按住他的头。 “甜。”鬼低声说着咬开衣扣,急切的嘴唇和脸庞埋入柔软的乳肉中间。同时,他不再满足于身上女人摇摆身体的套弄,他握紧蒲早的腰,挺身在湿软的肉穴里挺送起来。 车子咯吱作响,车身随着阴茎与阴道交汇的节奏快速摇晃。 牙齿叼住被挑逗得又湿又硬的乳尖,轻轻拉扯。 蒲早不由自主挺胸把自己送得更近。 贴在胸前的嘴唇顺势张开,衔住大块乳肉含在口中吸吮。 胸乳与唇齿相依,下身则被撞得不断颠起。 又一次深重的插弄,蒲早下身剧烈抽搐。发抖的双腿和蜷缩的脚趾无力支持跪坐的姿势,她身体不由往后倒去。 鬼握紧她的腰,牙齿在咬吮着的雪白胸肉上留下浅浅的齿印。 “啊……”蒲早的呻吟带了颤音。她手一松,身体愈发向后仰,后背抵在中控台上。小穴里泄出的液体随之流到鬼的大腿上。 鬼低喘着把她往怀里捞:“抱我。”他声音低沉喑哑。 蒲早抠着他的肩膀搂住他。 “再紧一点。” “嗯……”蒲早圈紧他的脖子,趴到他身上。刚高潮过的肉穴随着她身体的抽动痉挛着夹紧体内的肉棒。 “好酸……”她轻哼着想要抬起屁股。 却被按住一记上顶,肉棒再次深深捣入。 蒲早呻吟着叫了出来。酥麻酸痒的感觉彻底盈遍整个下身,快感擦出的电流沿着脊柱一下下往上窜。 “亲我。”鬼小声要求。 蒲早低头吻他的眉眼。 下身的顶撞又快又深,亲吻无法停留在一个地方。蒲早闭着眼睛,嘴唇在紧贴着她的脸颊上胡乱磨蹭。 被她体内流出的水液浸湿的大腿快速抬起拍打着她的屁股,充盈着下体的快感满胀得似是即将冲破她的皮肤,尾椎骨酥痒得像是要长出尾巴。 她急促地喘息,摇晃着屁股试图抵抗这深入骨髓的痒意。 手心突然覆上尾椎,轻轻揉了一把。 “啊……”蒲早身体猛地弹起,又重重下压:“呃嗯……啊……” 她像是濒临溺水的人,紧紧攀住鬼的肩膀,喉咙里发出难以名状的声响。 “不……不行了……”她轻声呜咽,声音发颤,全身每一处都在因为强烈的高潮而颤抖。 “马上就好。”鬼揉着她的头发在绞紧的肉穴里艰难抽送了几下,射了出来。 鬼不射,还想做 蒲早趴在鬼的肩上气息喘喘。 鬼托抬着她的屁股退出她的身体。 射精后尺寸也未见缩小多少的肉棒即将完全退出穴口时,蒲早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鬼歪头咬了下她的耳垂,挺身又把自己送了进去。 “啊……你出去。”蒲早抬起头。 “我听错了,以为你说不要出去。”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乌黑的眼瞳眸光轻闪,透露出了一丝狡黠。 蒲早伸手拧他的腰。 鬼腰间一缩,明显是怕痒。 蒲早忍不住笑,指尖划过他腰侧。 鬼捉住她的手,拉到自己嘴边,咬住她一根手指,低头退出性器。 蒲早刚要起身。 鬼已经撕开安全套又给自己戴上,重新顶入了她的身体。 “喂……” “出去过了。”鬼推开车门,抱着她下了车。 蒲早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捶了他一记。 鬼托在她屁股上的手假装松了一下。 “啊……”蒲早下意识地抬高双腿环住了他的腰。 塞在她体内的肉棒随着走动和穴壁浅浅磨蹭。 很舒服。舒服的感觉让蒲早放弃了本就是半开玩笑的抗议。她把下巴支在鬼的肩头,一边感受着下身的快感一边走神地想,关于做爱,她只剩肌肉记忆,也不知道是这只鬼确实格外会做爱还是做爱本身就是这么舒服。 鬼把蒲早放在床上,压在她身上再次挺送起来。 肉棒早已涨硬成刚才在车内疯狂冲撞时般大小,把小穴撑得满满当当。 俯压的体位不仅方便了肉棒的快速抽插,还会在用力撞入时频繁地摩擦到阴蒂。 “啊……嗯啊……啊啊……”蒲早的身体被撞得剧烈颠簸,接连不断的呻吟被撞碎成夹杂着喘息的断裂音节。 鬼把她压在身下,一手环着她的后背,一手不断抚着她的脸,一次次深深埋入她的身体。 大腿与大腿磨蹭,小腹与小腹紧贴。肉棒捣凿着肉穴,囊袋拍打着会阴。两具身体一起奏响的欢愉乐章将两人牢牢笼罩。 肉棒再一次狠狠擦蹭着G点捣到深处。蒲早感觉阴道深处猛地一酸,酥麻的感觉瞬间袭遍大半个身体。大腿内侧如抽筋般抽搐起来,小腹也止不住地抽动。 “啊……”她屁股连续抖动,大股水液喷淋着阴茎。 肉棒把小穴堵得严丝合缝,水液无法流出。因为高潮战栗着的穴肉在温热水液的浸泡中,一抽一抽地吸吮着体内的肉棒。 鬼用力箍住她的腰,喉间溢出喘息粗重的低吼。 高潮激出的白光把蒲早的脑袋炸得一片空白,她眯着眼睛无意识地抠紧鬼的身体。 身体的抽动总算停止,酸麻的穴肉重新感受到了仍然涨硬的肉棒。 接着,下身又是一记深顶。 “啊……”蒲早身体一抖,腰身高高挺起。 方才阴道深处被撞得酸麻的地方打开了一个小口,小口被龟头顶撞着挤入。 “唔嗯……太深了……”太过深重的操弄和深处泛起的奇异快感让蒲早不由有些害怕起来。 鬼低头吻她潮湿的眼睫:“我慢一点。” 肉棒不再冲撞得那般激烈,在一次次挺进的终点,龟头与那个小口的碰撞好似一个个轻柔的吻。 熟悉的快感一波波涌来,蒲早轻喘着松开收紧的手指。 感觉指甲里卡进了什么东西,她定睛细看,惊呼出声。 “哈啊……”鬼轻叹着压紧了她:“再夹真的要射了。” “那就射啊。”蒲早抓住他的手臂看着被她抠破的那处疤痕:“疼吗?” “不射,还想做。”鬼罔顾她后一句询问,重新恢复律动。 “你是……啊……疯子吗?” 鬼轻笑着吮了下她的嘴唇:“不疼。” 两人的下身被刚才高潮时阴道深处喷出的水液浇了个透,肉棒与小穴的摩擦湿滑顺畅。 浅磨深顶,时缓时疾。蒲早刚要适应一种节奏,操弄的深浅和速度立刻又换了一副模样。 水声浓烈的性器交错把蒲早里里外外碾了个彻底,她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寸、每一个细胞都变成了这场性爱的组成部分。 声音好似也具有传染性,浓烈的水声把两人的喘息和呻吟染得越发潮湿。 高潮再次来临时,蒲早大腿收紧,蜷缩的脚趾蹬踢着鬼的后背。她紧紧环住鬼的身体,感受着下身不受控制地震颤、抽动、因为快感的欢呼和对欲望的臣服。 鬼揉着她的头发,喘息声贴着她的耳廓直冲入耳道。 蒲早感觉耳朵深处像被人轻轻舔了一下,她急促的呼吸变成了哭喘。呻吟声如泣如诉,和撩拨着她耳膜的低喘持续应和。 大腿的抽搐刚要停息,肉棒再一次顶入深处。 鬼咬牙挤开簇拥着肉棒不断啜吸的软肉,把自己卡进深处那个变得柔软的入口。他凝神感受着被紧紧包裹的满足感,抵在那处一下一下地研磨。 “哈啊……”蒲早再次叫了出来。呻吟声拉着长长的尾音,随着研磨一抽一抽地连绵不止。 性器的交错不留一丝缝隙,囊袋被挤压着紧紧贴着会阴。 蒲早大脑空白,感觉全身各处都开始麻木,触感却比她以为的灵敏得多。 贴在她下身的囊袋缩动了几下,她轻喘出声,穴口忍不住跟着抽搐,几乎就在同时,阴道深处的软肉连续感受到了几股冲力。 “啊……”她微张着嘴一边呻吟一边深深呼吸。身体被压着重重陷入床垫。 “出去。下面……磨得有点疼。”蒲早伸手推鬼。 鬼退出肉棒,把半满的安全套扯下来丢进垃圾桶。 抬起头时,蒲早已经转过身。 鬼把蒲早拉进怀里,跟着她侧躺在了床上。 他贴着她的后背,左手滑过小腹探向蒲早腿间:“肿了?我看看。” 蒲早拍了下他的手背把他推开:“我去洗澡。” 鬼在她身后坐起来。 蒲早:“你去那边那个浴室。” 当晚第二次从浴室里出来。一出门就撞到了鬼身上。 鬼张开手臂抱住她。 蒲早心里微微动了一下。空荡荡的记忆,空荡荡的家,空荡荡的生活。这么几天,唯一一个认出她的是她叫不出名字的邻居大姐,唯一一个黏在她身边不走的是一只鬼。 鬼的头发重新洗过,潮湿的发丝软软地搭在额头。 蒲早抬手揉了揉鬼的头发:“头发该剪了。”然后,她拉起他一只手,向书房走去。 医药箱放在架子下层。 蒲早蹲下身,拉出医药箱打开。 鬼蹲在她身旁。 蒲早弯起嘴角笑,她拿出碘伏和创可贴:“胳膊。” 鬼却不像他此刻的模样那般乖巧,他把手臂背到身后:“不用。” “为什么?” 鬼偏头在蒲早脸上啄了一下,把她手里的东西放回医药箱。 蒲早一脸纳罕地被鬼拉了起来:“为什么啊?消毒对鬼没有……” “因为是你抓破的。” 蒲早脸上一热,没说完的话被噎了回去。 回到床上。 鬼像前几晚一样躺在外侧。 蒲早戳了戳鬼:“哎。” 鬼握住她的手。 “我觉得你活着的时候可能做过牛郎或者拆白党,你再回忆的时候可以往这个方向想想……啊……” 鬼一把把她压在下面,抿着嘴唇捏住了她的脸颊。 “不说了,不说了……”蒲早的嘴巴被捏得撅起,语音含混地求饶。 鬼笑了出来,他低下头。 “真不说了……”蒲早歪着头躲。 鬼手指放松,贴上她的嘴唇亲了亲,然后手臂稍稍用力把她抱紧:“睡觉。” “嗯,睡觉。” 关上台灯,房间陷入黑暗。 蒲早闭上眼睛。疲惫感和满足感像柔软的云朵,包裹着她沉甸甸地陷入其中。 快要睡过去之前,她恍恍惚惚听到有人焦急地询问:“……说了什么?怎么说的?有没有……有没有提到谁的名字……” 几声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之后。 “……让Ta多活几天……我想办法让Ta开口说话……” 蒲早挣扎着想要起身,手被另一只手握住。她攥紧手指,熟悉的触感让她放下心来。 她眼皮动了几下,呼吸慢慢变得均匀。 梦意外死亡 方草冲回临时给她居住的小房间。 她踮脚扯下挂在墙边挂钩上的书包,把分散在房间里属于她的东西一样样拿过来,一股脑塞进去。 拉上书包拉链,来不及背到肩上,方草两手拎着书包背带拖着向外跑。刚跑出两步,她遽然停住,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把书包打开,拉开内袋的拉链。 里面是几张卷在一起的钱。方草掏出来,快速数了数,喉咙里发出一声抽泣。 她没有钱了。 没有钱再买一张火车票回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离开这个房子之后,她要怎么办?去大街上住?跪在街边去要饭? 帮了她一年多、曾经那么亲切地关心她的齐老师关上房门后就变成了一个欺负人的怪兽,那外面呢?外面还有多少像他那样、甚至比他还要坏的人?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快速滚落,滴进书包张着的嘴巴里,消失无踪。 方草蹲在地上,哭了好一会儿。直到抽泣声终于能勉强止住,她抹掉眼泪鼻涕,站起身走到门后,按下了门把手。 齐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到动静,他的脸向这边稍稍侧了一点。 “你……你打电话……叫警察来抓我吧。”方草尽力说得平静,语句却被恐惧和尚未完全止住的哭腔撕扯得断断续续。 以前奶奶担心爸爸时经常念叨:这挨千刀的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最好是被警察抓进来,关进监狱里去了,监狱里面管饭,至少饿不死人。 方草攥紧手心。把她送进监狱吧。她不想被饿死。 男孩转头看了眼方草,起身走开了。 方草瞥了眼卫生间的方向,脚步下意识向相反的方法退了几步。 腿仍在打着哆嗦。她蹲下去,抱住自己的膝盖。 从齐老师的房间里传来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听着像是在报一串住址。 方草用手捂住脸。 门外响起敲门声时,她惊了一下。 她按着膝盖站起身。蹲了太久,腿脚已完全麻掉。一用力,脚底板像被针扎一样。她身体一晃,坐在了地板上。 齐砚从房间里出来,走到门口。他稍微停顿了下,伸手打开了门。 “病人在哪里?”门外面站了三四个人,走在前面穿着白大褂的人问。 齐砚指了指一旁卫生间的门。 不是警察? 方草一手按着地面,迷惑地看向门口。 一行人走进卫生间。 “能听到我说话吗……没有脉搏……瞳孔放大……拉心电图吧……” 一阵嘈杂之后,卫生间里传来仪器的清脆声响。 又过了一会儿,进去的人陆续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已经没有生命体征,没有抢救的必要了。你们看后续该怎么处理吧。”说着话的女医生环顾了下房间:“就你们两个?家里其他的大人呢?” “没有了。”齐砚说。 女医生愣了愣:“那还有什么亲戚吗?或是你爸的——伤者是你们的爸爸吧?” 齐砚点了点头。 女医生转头和一旁的同事小声交流:“这种意外死亡是不是必须要派出所那边出死亡证明?” “如果家属对死因没异议,应该是居委会也能出,但是他们这……就两个孩子……让他们报警吧。” “嗯,这种事找物业或社区人家也够呛愿意管,还是找警察比较保险。还有以后这两个孩子怎么安顿的问题。”女医生对齐砚说:“家里有电话对吧,打110,跟警察说明情况……算了,我来打吧。” 医生掏出手机。 齐砚转头瞟了眼方草。 电话接通。女医生说了大概的情况和初步的死因判断,又报了遍地址,挂断了电话:“那你们两个就在家里再等一下,警察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候具体什么情况或者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他们说。” 齐砚:“谢谢。” 方草也忙跟着点头道谢。 “那我们就先走了。”医生轻轻叹了口气:“别害怕。可以把窗子打开,通通风。对了,别随便给人开门,要等外面的人说是警察了才能开,知道了吗?” 说完后,一行人推门离去。 齐砚关上门,自顾自回了房间。 方草看着齐砚的背影,脑袋里的乱麻撑得她头皮一跳一跳得疼。 “警察马上就会过来”。迷惑中生出的恍惚希望又变成了恐惧。 方草木然地看着地面和墙壁,走去窗边拉开了窗户。 窗户外面是黑洞洞的另一栋旧楼,把脸搁在窗台上也感觉不到一丝风。 这么热的天,如果一直没人来,死人很快就会变臭。她记得尸体腐烂时的气味。 乔蔓敲完门,抬腕看了下手表。 22点23分。 派出所最近在盯一个入室抢劫的案子,人手紧张。根据刚才120的工作人员在电话里介绍的情况,基本可以判断是非刑事案件。所以这次出现场,除了法医,只有她和两位新来的辅警。没准一会儿还得帮忙抬尸体。 门从里面被打开。 站在乔蔓面前的是一个小学生模样的小女孩。女孩穿一件鹅黄色的睡裙,表情怯生生地。她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泪痕,但五官很漂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显得有些大得过分。 “小朋友,是你家里出事了吗?”乔蔓低头问。 方草慌忙点了点头。 乔蔓微微皱了皱眉。女孩脸上好像明显更多了些恐惧,而非悲伤。 “别害怕,带阿姨去看看。” 方草回过身时,齐砚已经出来,站在了卫生间门口。他微微低着头,脸上呈现出比刚才急救人员来时更显深重的悲戚。 乔蔓走进卫生间。 地上的尸体直挺挺地头朝外躺着。法医放下箱子,开始对尸体进行勘察。 乔蔓低头看了看死者的脸。目光在他拉开的裤子拉链上方半露的性器上停留了下。 “是正准备上厕所或是洗澡脱衣服时,不小心脚滑了吧。”一旁的辅警说。 乔蔓点了点头。 法医很快给出结论:除了脑后的肿块外全身各处无明显外伤。死亡原因是跌倒后头部在马桶和地面接连遭受撞击导致上位颈椎骨脱位后出现的呼吸和心脏骤停。 乔蔓走出卫生间。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站在离卫生间门口不远的地方。 “家里还有其他的大人吗?妈妈呢?” “去世了。”齐砚说。 “那有没有住得比较近可以赶过来的亲戚?或者是和你爸爸关系不错的同事、朋友?” 齐砚摇头。 “我们需要登记你们父亲的个人信息,他的身份证能找到吗?还有,按照程序,我需要问一下家属有没有解剖的要求。你们两个是兄妹还是姐弟?” 齐砚没有立刻回答。 方草睁大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乔蔓心里生出疑问:“是一家人吧?”她看着一旁的女孩。 “我……”方草结结巴巴用求救的眼神看向齐砚。 “是亲戚。住得很远。”齐砚终于说了话。 方草紧紧抿着嘴唇,无意识地抓了下耳朵。 “让我看看你的胳膊……”乔蔓走到女孩面前,抓着她的手腕看她手臂内侧的瘀痕。那明显是捆绑留下的痕迹。 女孩全身开始发抖。 乔蔓打量着女孩。刚一进来她就注意到了女孩脖子上的红痕,但那样的红痕也有可能是蚊子叮咬后抓挠留下的。可现在再看起来…… 方草下意识用手捂住脖子。 “哪个是你的房间?可以带我去看一下吗?”乔曼轻声问。 方草扭头看了看身后。 乔蔓握着女孩的手腕向门口走去。 关上门。乔蔓转身面对女孩:“告诉阿姨,是不是有人打你?除了脖子和胳膊上,还有没有别的地方有伤?” 方草手指紧紧抠住睡裙下摆。 “别害怕,没有你的允许,阿姨哪里都不会碰。可不可以告诉阿姨,你胳膊上的这些红痕,是谁弄的?” 方草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躺在厕所地上的那个男人吗?”乔蔓一边问,一边观察着女孩的表情。 方草明显哆嗦了一下。 “你平时怎么称呼他?他对你动过几次手?刚才他……摔倒时你在哪里?” 女孩低声抽泣起来。 乔蔓偷偷叹了口气。还以为今天能早点下班。 不忍心逼得太紧,乔蔓决定让女孩稍缓一下。 她抬头环视房间,眼睛被床尾架子上的相机吸引。 房间很小,布置得也非常简陋。除了床和床边的旧桌椅之外,别无他物,连窗帘都没有安。但却放着一台明显价值不菲的数码相机。 乔蔓走过去,拿起相机。 最新的是一段时长十分钟左右的视频。乔蔓点开。 “小草,看老师……”镜头随着视频里男人说话的声音不断逼近,然后一只手伸出撩开了女孩的裙子。 乔蔓用力按过去。下面是照片。 女孩的一张张照片。捆绑,侵犯,带有色情意味的殴打。 “阿姨,你把我抓走吧。是我害死了齐老师。”女孩哭着伸出手:“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只是想挡开他,我……” 乔蔓按熄相机。她没有说话,只有不断起伏的胸部彰显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和你叫他老师的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方草抽噎着回答完。 乔蔓弓身理了理女孩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刚才那个穿白大褂的叔叔是怎么说的还记得吗?尸体没有明显外伤,他是自己滑倒扭断了脖子才死的。这是意外死亡,没有人害他。记住了没有?” 方草愣了愣,点点头。 “尸体等下我们会抬走,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警察来处理。你觉得今天晚上继续住在这里安全吗?还有,外面那个男孩子……你能信任他吗?” 方草想了想齐砚的脸:“安全。他不是坏人。” “那你们两个暂时能不能把自己照顾好?” 方草点头。 “好。”乔蔓轻轻拍了拍方草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笔和记录本。 她在上面快速写下一行字:“这是我的名字和电话,有什么事情,随时打给我。” 梦你别害怕 几天后的下午,齐老师的骨灰盒被送到了家里。 受乔蔓委托上门的年轻男警察把骨灰盒和一只档案袋一起放到桌上:“乔警官去外地追逃了,可能要一两周后才能回来。有几件事她让我给你俩交代清楚。这个档案袋里的证件一定要收好,特别是户口本和银行卡。银行卡的密码记得吗?” 齐砚点头。 “嗯,记清楚,千万别忘了。睡觉前要锁好门,出去的话最好两个人结伴同行,不要跑太远,注意陌生人。这几天有事情的话可以随时找我,我电话写在档案袋反面了。其他的等乔警官回来后再给你们安排。” 方草和齐砚同时点了点头。 警察离开后没一会儿,方草接着出了门。 她给自己找了个活干。 在前面十字路口往西那条街上的一家烧烤摊帮忙洗碗、收拾桌子。一个月五百块钱。 上次她下楼买东西时,看到了烧烤摊门口贴着的“招工”广告。走过去问,老板只看了她一眼就挥手让她走:“小孩儿老实回家,好好学习。我们这里不招童工,雇佣童工是犯法的知道不?” 方草沮丧地转身离开,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叫住了她。 “丫头,等一下。你家住哪儿啊?” “那边。”方草指了指齐老师家所在的方向。 “哦,不远嘛,平时没见过你啊。你过来,我问问你。多大了?家里的大人呢?怎么你一个小姑娘自己出来找工作啊?” “十……五。”方草谎报了年龄,心虚地低头看着有些油腻的地面:“家里大人现在不在,是我自己想趁暑假挣点钱。” 穿着花色上衣、身形丰满的老板娘站在烧烤摊老板旁边说:“哦,怪可怜见的。小孩儿也懂事。家里条件比较困难啊?” 方草点头。 “本来像你这么大的孩子我们肯定是不能用的,但阿姨看你这么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挣钱,帮家里减轻负担,阿姨很感动。要不这样,你如果真想在这里干的话,要是有人问你,你就说是我们自家的孩子,放假了帮家里干点活。一个月给你……给你五百……” “行了,你别瞎……”一边的老板插话。 “啧。”老板娘瞪了老板一眼,扭头接着对方草说:“一个月五百,干吗?” “干,我干。”方草连连点头。 “还有个事儿,我们这里正常上班时间是下午五点到凌晨两三点左右。但你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让你太晚回去不安全,我和你叔也不忍心。这样好不好?你下午提早过来会儿,帮忙穿穿串、打扫下卫生,然后下班时间也给你提前到12点左右。你先回去问问家里大人同不同意,必须他们同意了我们才能要你。” “同意,他们肯定同意。” “丫头别着急,你先问问,说好了再过来。还有些话,阿姨得提前跟你说好。阿姨这个店虽然门面不大,但平时生意挺忙的,现在又正是旺季,真开始上班了,你不能因为自己年龄小就偷懒,必须得麻利勤快些,吩咐你干什么立刻就得去。如果干得不行,总是跟不上趟,阿姨也不能留你。” “我一定麻利勤快,一定不偷懒。”方草一脸认真地保证。 上次乔警官来拿齐老师的户口本和身份证的时候偷偷塞给她三百块钱。 三百块,再加上一个月后的五百块。这样即使一时半会没有着落,也不用担心会饿死了。 烧烤摊的生意确实很忙。 穿串、打扫卫生、摆桌凳,点菜,上菜、收拾桌子、洗碗。 方草支着耳朵,仔细捕捉着老板娘的吩咐,跑进跑出,忙得一会儿也停不下来。 “丫头,把这一桌收拾完,就先回家吧。明天下午再过来。”十二点十几分,老板娘对方草说。 “好的,阿姨。” 拖着酸痛的腿爬上最后一级楼梯,方草突然停了下来。 上次她单独出去时,齐砚被乔警官带着出门办手续,所以她拿了齐老师平时挂在门口的那串钥匙。 今天着急去烧烤摊干活,又因为当时家里还有人,就忘了这一茬。 现在必须敲门,等着那个基本不和他讲话的男孩子给她开门,她才进得去。 方草挪到门口,站了几分钟,鼓起勇气敲了两下门。 里面没有动静。 她又敲了几下。 还是没有人开门。 脚踝酸胀,腿和脚底板疼得不行,上身也快要支撑不住。方草一边肩膀靠着门框,身体不由自主向下出溜。 门从里面打开了。 方草忙站直身体。 男孩看了她一眼,转身向里走。 方草几乎要问出口的“你吃饭了吗”又咽回了嘴里。 这几天她基本没有正经吃过饭,饿得厉害了才找东西垫一下。 齐砚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房间待着。有几次,方草在床上时听到外面的动静,像是从厨房方向传来的。所以她猜测,他应该自己会做饭。 方草走进屋子。 在男孩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后时,方草叫住了他:“齐砚。” 男孩停下。 “我……我找了个活干,等我赚点钱,我就去别的地方。” 男孩子转过头,视线看着斜下方,但看表情是在听着的。 “我不会一直住在你家的,我……”方草的声音越来越小:“谢谢你。” 男孩听完,停了片刻,转身推门进了房间。 洗掉身上粘糊糊的油烟味,方草趴到床上,脸没擦、头发没干就睡了过去。 半夜被尿憋醒。太累太困,不想起来,方草摊平身体,捂着小肚子想要把尿意赶走。毫无作用。 闭着眼睛坐了起来,打开灯,脚步摇晃着出了屋门。方草揉着眼睛走过客厅,猛然停住脚步。 书架旁边的桌子上放着的骨灰盒像一个缩小了的棺材,在昏暗的客厅里黑黢黢地端坐着。在看着她。 方草脊梁骨上透出凉气,她脚步发软,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齐老师死后,她连续做了几晚的噩梦,梦见他满头是血的模样和自己被警察抓走时的情景。但可能是接二连三发生的一切带来的冲击压过了恐惧,又或是因为她是眼睁睁看着齐老师的尸体被抬走的,除了洗澡时她会尽量避开齐老师摔倒的那块地面,方草一直没觉得特别害怕。 直到此刻,她在黑暗里和骨灰盒面面相觑。 她没有见过人烧成灰后是什么样子。人真的可以被烧成灰吗?那里面会不会其实还住着一个受伤后缩小了的齐老师?等他养好伤、积蓄足够的力量,就会爬出来,找她报仇,向她索命。让她永远永远都无法再逃开他的折磨。 方草浑身发冷,她本能地想要退回房间。可是因为恐惧,尿意变得更加难以忍耐。她斜眼看着骨灰盒,提防着从里面爬出来的人,一步步往卫生间挪。 咔嗒。 方草捂住嘴打了个哆嗦。 骨灰盒纹丝未动。 齐砚打开了门。 方草松了口气。 齐砚却大睁着眼睛,不知道是被她吓到还是本来就在害怕。 膀胱胀得快要爆炸,感觉马上就要尿裤子。方草顾不得别的,她捂着肚子冲进厕所。 冲完马桶,方草拉开卫生间的门。 齐砚站在门口。他有些睡眼惺忪,头顶处的一撮头发翘了起来,脸上也不再是一向冷淡的面无表情,而是有些紧张,看起来终于有了这个年龄男孩子的模样。 方草心里忽然没那么害怕了,她走出卫生间,齐砚侧身从她旁边进去。 卫生间的门再次被打开。 齐砚看到仍站在门口的方草,惊讶地眯了眯眼睛。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方草说:“我奶奶是夜里死的,我和她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叫她起来时才发现。后来我自己在奶奶家住了半年多,一次也没见过她。我妈和妹妹也从来没回来过,好多次我想梦到她们都梦不见。”方草快速笑了下:“人死了就是没了,不会变成鬼的。我刚才睡迷糊了。” 她用自己的经历安慰齐砚,也说服自己。 她认为她有义务这样做。她害死了齐老师,那是齐砚的爸爸,齐砚不仅没有打她骂她,还尝试给她打掩护。她对不起他,又欠了他的人情,她有责任保护他免受恐惧的侵扰,以假装自己的恐惧不存在的方式。 “所以你别害怕。要是等会儿再上厕所,你把我喊起来,我帮你看着。”方草认真承诺。 齐砚看向方草,这次不再是一瞥、一瞟。他第一次认真打量了下她的脸。 “嗯。”他说。 梦烤串 方草这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洗漱完。她回到房间,从塑料袋里拿出前几天出门时在路边买的馒头。天气热,馒头表面长出了黑色的霉点。 方草把长霉的地方抠掉,撕了一片玫瑰大头咸菜就着馒头吃。 咸菜是在楼下的小卖店买的,很咸,酱味挺重,嚼起来有些甜味,两片就可以就下一个馒头。 吃完饭,方草出去洗手。 齐砚难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本书。 方草止住脚步,张着手看了看他,还是先说了话:“你吃饭了吗?” “嗯。” “哦。”方草努力想着还可以说些什么,眼睛瞟到垃圾桶里的零食包装袋。 “不能光吃零食。”她冒出一句。 话说出口,方草看了眼齐砚,心里有点发怵:“光吃零食不好。”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齐砚没有说话。 方草心里后悔,也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往厨房走。 “冰箱里有吃的。”齐砚在她身后说。 “啊?”方草停下脚步,转过身。 “下面。”齐砚冲着冰箱抬了抬下巴:“可以自己做。” “哦。” 齐砚微微皱起眉头,表情像是有些不耐烦。他抿了下嘴角:“我说你。” “我?”方草没听明白,她伸手指了下自己:“我怎么了?” 男孩收回视线,合上手里的书,起身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 “我……你是说我可以从里面拿东西自己做吗?”方草明白过来:“哦,我知道了……谢谢。” 齐砚脚步慢了一下,推门进了房间。 方草洗完手从厨房出来,走过沙发旁边,看到在刚才齐砚坐的位置前方的茶几上放着一把钥匙。 她看了看齐砚房间的门,把钥匙拿了起来。 下午,方草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坐起来发了会呆,她下床把书包抱了过来。 手伸进去,碰到了《长腿叔叔》的封面,她猛地缩起手指,贴着书包底布抽出自己带来的小学最后一个学期的语文和数学课本。 不知道还能不能再上学,也不知道初中的课本是什么样。 方草翻着每一页都很熟悉的课本,心里空茫茫地难受着。 还好她已经读完了小学,识了不少字,打工应该够用了。可是…… 昨天烧烤摊上的客人点的爆炒花g?的g?是怎么写的? 方草把课本塞进书包,从书包侧边的口袋里掏出陈老师送她的那本《新华字典》。 查到蛤蜊,读完字义。她顺着那一页,往后翻看起来。 接下来几天,方草每天下午四点多出门,去烧烤摊打工。上午补觉,吃完饭就在房间里翻《新华字典》。 她买了一袋面条和十个鸡蛋,面条里卧上个荷包蛋,泡两片玫瑰大头咸菜,比就着长霉点的馒头好吃几百倍。 齐砚还是几乎不出房门。虽然那晚他答应了晚上起来上厕所时叫上方草,可一次也没叫过。但是有一晚他俩恰好碰上,互相看到后谁都没有多说话,你等我我等你地上完了厕所各自回房间继续睡觉。 第二天上午,方草下了两碗面条,特意在另外一只碗里多放了个用油煎得香喷喷的蛋,叫齐砚出来一起吃。隔了一天,她吃够了面条,在冰箱下面的冷冻层里找出半袋速冻水饺,下了两盘,两人一人一盘。齐砚每次都默默把自己那份吃干净,不像齐老师之前批评的那么挑食。 那天是周六,烧烤摊比平时还要忙。在烧烤摊帮工的另外一位阿姨因为小孙子闹肚子,提前请假回了家。老板娘亲自上阵,又收拾桌子又帮忙洗碗。方草被支使得团团转,每一步都是用跑的。 晚上十一点半,摊子前面的座位上仍然坐着不少客人。 “丫头,今天晚点下班行不?”老板娘一边给厨房报菜单,一边问方草。 “行啊,姨。”方草把烧开后放到常温的水倒进冷水壶。 “丫头真乖,你放心,多上班的时间最后算工资的时候姨肯定给你算上。对了,用不用给家里打个电话?用姨手机打。” “不用了。我去给客人送水。”方草抱着冷水壶快步向外走。 一直到接近凌晨三点,最后一桌的客人终于喊了“结账”。几个人争抢了一会儿,付完钱,大声说笑着离开。 方草把剩菜倒进桶里,盘子碟子一起收进装脏餐具的大筐。 “就先堆到筐子里吧,不用管了,明天让你刘姨弄。丫头去洗洗手。”老板娘说完转身对着厨房:“别加辣椒,小孩子吃辣容易上火。” 方草洗完手,用挂在墙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姨,叔叔,那我回去了。” “哎,丫头再等一下,马上就好。” 没几分钟,老板娘拿着用纸包好的烤串一边向外走一边套方便袋:“给,丫头,拿回去吃。” “不用了,姨。”方草忙摆手。 “怎么不用?这么晚,肯定饿了。” “真的不用,如果有剩的给我就可以。” 烧烤摊老板和老板娘看她手脚勤快,人也聪明伶俐,不仅很快就让她帮着招呼客人点菜,还不止一次把客人没怎么动的烤串和菜拿给她吃。但这次不是剩的,是特意烤给她的。 “这孩子。剩的哪有现烤的好吃。” “是啊。老吃剩的,尝不出你叔的手艺。赶紧拿着。”老板探出头来帮腔。 老板娘把袋子塞到方草手里:“回去趁热吃。吃不完的话放冰箱,明天用微波炉热一下。” 手里的烤串,隔着纸和袋子都能感觉到烫手。 方草提着袋子躬身道谢:“谢谢姨,谢谢叔叔。” “自己回去行吗?要不让你叔送送你?” “不用不用,很近的,我一下子就能跑到。” “行。”老板娘拍了拍方草的肩膀:“那快跑回去吧,再不回去被你家人知道肯定不愿意我了。明天下午可以晚点来。” 方草道了再见,拎着袋子往回走。 走了几步,她伸手摸了摸热腾腾的袋子外面。 烧烤摊老板的手艺很好,她每次端着现烤好的串往桌上送的时候,都能闻到烤串的香味。前几次老板娘给她的烤串她想拿回去和齐砚分着吃,又怕他嫌弃是别人剩下的,没好意思拿出来。 这次是新烤的。 但现在太晚了,齐砚应该早就睡了。到明天就冷了,冷的肯定没有热的好吃。 方草觉得遗憾。 对了,老板娘说可以用微波炉热一下。厨房里那个白色的方盒子就是微波炉吧。 方草重新开心起来,不由加快了脚步。 拐过路口。光线暗下来。 齐老师家所在的这条街路灯间隔较远,中间还坏掉了几盏。 街上没有人,整条街只能听到方草自己的脚步声。 脚掌很痛,身上既有油烟味又有衣服一遍遍汗湿后的酸味。真想回去后,吃几串烤串,然后立刻趴到床上睡觉,澡都不要洗。方草打了个哈欠。 对面过来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 方草向路边靠了一点,继续向前走。 自行车却在她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 “小姑娘,干嘛去啊?”一个前额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坐在车子上,一只脚支着地面对方草说,看脸色像是喝了酒。 方草心里一惊,别着脸不看他,径直朝前走。 “哎,别走那么快啊。”男人下了车子:“这么晚了,要不要叔叔送你回家?” 方草加快脚步。 “别走啊,你手里拿的什么?不会是偷的别人的东西吧,那可不是好孩子……哎小姑娘……” 男人停下车子,跟在方草后面。 方草直觉快跑,可心里突然生出了难以压抑的愤怒。 怎么哪里都有这样的人?怎么到处都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多的坏人?为什么永远都躲不开这些人? “别跟着我!”语言先于大脑,方草回头对着男人大喊。 男人脚步一顿:“嘿,还急了,人不大,脾气不小……” 瞥到路边围着行道树一圈的路砖有几块松松地歪斜着。方草冲向路边,搬起一块路砖。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她把路砖对着男人用力扔了过去。 “哎呦。”男人向后跳了一步,躲开了:“你少发疯啊!谁跟着你了?这马路是你家开的啊……” 愤怒和委屈让方草忘了恐惧,她又抓起一块路砖:“让你别跟着我了,为什么还来!” “好好,不跟着你,我走,马上走。”男人一把抓住自行车车把,车撑没有蹬开就急着坐了上去:“你别扔啊!我告诉你,你要是砸到我了,我送你去坐牢。” “滚!坏人!”方草尖叫着丢出第二块路砖。 路砖邦地砸在了车子后轮上,在地上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男人不见了踪影。 方草在黑暗中站了几分钟,转身大步向回跑去。 快要走到楼下,前面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方草猛然止步,气喘吁吁地停下。 是齐砚。 方草愣愣地看着齐砚,忽然瘪了瘪嘴,蹲在地上,眼泪唰地落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刚才用路砖丢那个男人时都没有哭,这会儿眼泪却突然止不住了。 齐砚站在原地看着她。他身着白色T恤和黑色短裤,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睡意。 “哭没有用,哪里都有欺负人的人,越哭他们越觉得你好欺负……”方草一边拼命抹着眼泪一边嘟囔:“要凶起来恶起来坏人才会怕,哭最没用了……以后我要做坏人,做很凶的人,我再也不哭了,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了。” 齐砚向前走了半步,又退了回去。 方草努力止住眼泪,按着膝盖站了起来。 齐砚转身向前走。 方草跟在后面。 走了两步,感觉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齐砚转过身。 他看到身后的女孩子弯腰在地上摸了一下,然后直起腰。 “地上有只甲虫,背朝下,翻不过来了,我帮它翻一下。”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解释。 齐砚表情微动。他看着女孩的脸,眼睛里有些困惑,更多的是好奇。 “啊,对了。”方草提起手上的袋子:“齐砚,我拿了烤串,你吃吗?” 方草摸了下袋子,又赶忙把手在裤子上抹了几下:“是老板娘让老板给我烤的……” 齐砚摇头。 方草打开袋子,走到他面前:“不是客人剩的,是人都走了后老板娘特意让老板现烤了给我的,真的不是剩的,你摸摸,还烫着呢,很干净……” 齐砚低头看向她展开的塑料袋。 “看,还有烤翅中。你吃翅中吧,这个肉很多。”方草用手指点了下翅中的竹签:“你自己拿,我手上脏。” 齐砚抬起眼睛,对上她满是期待的脸。他拿起一串烤翅中,咬了一口。 “好吃吧?香不香?”女孩满脸笑容,眼睛红红的,挂在腮边的泪珠和她的笑一起在昏暗的街灯下闪着光。 男孩皱着眉头,伸手碰了下方草的脸颊。然后他像是被自己的动作吓到,迅速收回手,后退了半步。 “怎么了?”方草摸着脸。 “有虫子。”齐砚看向旁边的砖墙。 “哦。没事,我不怕虫子。”方草笑眯眯抬起手背抹了把脸:“走,我们上去吃吧。” 男孩蜷起手指,指尖上的眼泪蹭到了他的手心。